“我……我……”

張阡抬頭看看郭寧的臉色,嚥了口唾沫:“節帥,我來找徐參軍,咳咳,有事,有事……”

郭寧想到自家還有一堆文書要看,當下擺了擺手:“那你等著吧!他去監斬,一會兒就回!”

“已經開始殺人了?”張阡失聲問道。

郭寧冷笑:“殺人之後,還要抄家,還要傳首各司各署,以儆效尤呢!”

張阡慘叫一聲,撲在郭寧身前,鼕鼕地磕頭:“節帥饒命啊!”

這動作,反倒把郭寧嚇了一跳:“你這廝,又鬧了什麼事出來?怎麼就要饒命了?”

張阡抬起頭來,張了張嘴,喃喃道:“末將,末將治軍不嚴,所轄三處關卡哨所值守兵丁懈怠……可是,可是……”

“啊?”郭寧臉色茫然。

張阡咬了咬牙:“可那無關普通士卒的事,那幾名將士都是戰場殺敵的好漢子,他們如此鬆懈,全是我這個都將沒有好好督促,沒有嚴格執行軍法!是我的罪過!節帥若要懲處,砍我的頭也行,抄我的家也行,只求饒了那幾個士卒!”

這番話說完,他身後幾名中尉和牌子頭也都跪倒,七嘴八舌道:“無關都將的事,是我們治軍不力!”

這幾人懇請的時候,張阡繼續涕淚交流,跪倒磕頭。

節帥府的正堂前頭,兼做檢閱演武所用,地方開闊,鋪著平整青磚。張阡這幾個頭鼕鼕地磕下去,用力很勐,額頭頓時腫了,連帶著臉上那道刀疤也紫裡透紅,腫了起來。

張阡和兄長張郊兩人,都是河北潰軍出身,都隨郭寧出生入死,打過硬仗、惡仗。此前據守海倉鎮的時候,張郊所部盡數戰死,全沒有後退半步。而張阡接替兄長的職務繼續死戰,是戰後被醫官從死人堆裡挖出來的。

張阡本來相貌甚是英俊,如今臉上這道猙獰疤,便是在那一戰中留下的,當時刀鋒再往裡一寸,他整張臉都要被噼成兩半了。

郭寧見他這副模樣,倒有些不落忍,當下止步回來:“徐瑨去監斬,殺的是貪墨土地、壓榨百姓的貪官,不是你部那幾個小卒。”

“啊?”張阡抹了抹臉,抬起頭。

郭寧抬腳虛踢:“這副樣子太醜了,你給我在偏廳等著,等徐瑨回來,再去問他!”

“是,是。”

張阡帶著幾個部屬屁滾尿流去了。

過半個時辰,日頭西沉,夜幕降下。徐瑨回來繳令:“節帥,人已經斬了。首級先在錄事司傳過,明日呈到政務司那邊,後天攜往登州都指揮使司。”

郭寧微微頷首:“錄事司的諸位,看過了以後,作何反應?”

“有兩人自承失察,甘受嚴懲,另外,我……”

郭寧舉手示意徐瑨不必再說:“怎麼懲罰,你看著辦,我就不插手了。記住,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徐瑨心情稍稍放鬆,深深作揖:“遵命……多謝節帥。”

他這麼急急地奔回掖縣,就是為了這樁事。郭寧說到這程度,便是無意太過株連,給了徐瑨戴罪立功的機會。想來在政務司和登州那邊的幾位,只要自家曉事,腦袋總歸還會留在脖頸上。

正待離去,卻聽郭寧又問:“張阡又惹了什麼麻煩?我看他著急上火的來找你,就差沒在節帥府前跪門。”

徐瑨連忙把今天遇見的情形說了。

郭寧搖了搖頭:“此事我有計較了,你去把這廝叫來。”

徐瑨帶了張阡來。張阡又是“噗通”一聲在郭寧的桌桉前跪倒。

郭寧冷笑一聲:“跪得倒是爽利。”

張阡垂首不語。

“你這個都將,是什麼情況下當上的,還記得麼?”

“稟節帥,末將記得,是在禁閉兩日之後。”

“當時我怎麼和你說的?”

“節帥要我今後自律,胡話不能亂說,做人不可輕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