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工夫,好幾處營地都是一片混亂,堆放攻城器械的場地固然是襲擊的主要目標,但也沒有哪一處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北京路諸將帥統領的精銳本部們,能夠竭力保持各處大營的穩定。但數萬大軍綿延十數里的營地同時遭襲,對將士們帶來的動搖情緒不是短時間能夠恢復的。

不少人在火光中四處奔走著,驚恐呼叫,明明天色已經開始放亮,他們又受困於翻卷的黑煙,而奔走過程中,他們又時不時撞上開始撤退的定海軍小股精銳,轉眼間死傷慘重,引起更大的混亂。

定海軍的將士們已經把隨身的引火罐全都用完了。有些人在激烈的廝殺中,甚至把箭失也都用完,好在這些都是挑選出的精銳,依靠亂軍中奪取的兵器,且戰且退,還偶爾利用混亂突襲糧倉或某部的中軍,取得了更大的戰果。

不過,終究天色快要大亮。

無論黑軍、還是渤海軍、契丹軍,能做到各部統帥的,都是能征慣戰的老手,也大都戰場經驗十分豐富,每個人手裡或多或少掌握著能夠用於關鍵時刻的精銳。

在一片混亂中,這些出外的精銳們陸陸續續盯上了那些奔跑在明暗光影間的矯健身影,於是雙方展開了反覆的伏擊、追殺和糾纏。

在這時候,定海軍的死傷開始不斷增多,帶著劉然一行人深入敵營的那個年輕都將就已經戰死了。劉然和幾個同伴和自家隊伍失散,遭到一批騎兵的勐追。

他們在亂哄哄的營地間奮力奔跑,身後時不時的傳來箭失破空的銳響,有好幾次箭失從他們的身邊掠過,射在帳幕或者搭建營壘的木頭上,打得木屑紛飛,而後頭追兵憤怒的吼叫聲幾乎就在劉然的後脖頸響起。

“差點射中了老子!”這時候還有將士大聲挑釁。

劉然本想停步還射一箭兩箭,這時候只能揪著同伴的腿,將他勐地拽進一片營帳,然後在帳內不少敵兵的驚呼聲中,揮刀割破營帳的後部,衝了出來。

“小心些!”他大聲叫道:“往前頭衝,那裡有馬!我們儘量多搶幾匹馬!”

“你們先走!”

一個同伴還身張弓搭箭,射中一個策馬衝進帳篷裡的敵人。箭失在不到丈許的距離上正正地命中,一下子射穿了鐵甲,連箭羽都幾乎完全沒入胸膛。

那個追兵胸前噴血,雙手在空中亂抓,很快把半邊營帳都帶垮了。帳幕和支架都壓在了他的身上,而後繼的追兵則毫不猶豫地踏過帳幕,繼續追擊。

前頭那名射箭的同伴也被帳篷的蒙布遮住了,他立即丟下弓失,將頭頂上的布料揮開。可這點耽擱已經足以使黑軍騎兵追到近處。

只見長刀一揮,這將士的頭顱便高高飛起,鮮血在半空中綻出了一朵朵血花。

他的死也沒有引起己方同伴們稍稍駐足。

所有的定海軍將士們仍在前頭狂奔,只有一名跑在最後的牌子頭向後看了眼,沉聲喝道:“林老三死了!他的老孃和一家人,該我們照顧!”

好幾人同時喊了聲:“記住了!”

還有人牽了臨時奪取的戰馬,在前頭撥馬兜轉,一迭連聲嚷道:“上馬!上馬!上馬!”

戰場上的死傷從來都難免,所有人都有心理準備,並不至於在這種時候感傷。何況他們不僅是袍澤戰友,也是鄰居,甚至有些人還彼此登堂入室,為子女締下過親事。這就使得每個戰死者的同伴普遍暴躁而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