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年,蒙古軍每次南下都在秋季。那既是為了避開中原夏季的酷熱,更因為中原地區秋季麥熟,便於騎兵四出牧馬,分番剽掠。

自古以來的遊牧民族於中原政權廝殺,都是這般行事,當年契丹與宋國廝殺,動輒懸兵深入千里,靠的便是秋季因糧於敵的優勢。

所以今年入秋以後,河東、河北、中都、東北等各地,都提前催逼百姓收麥收糧,做好堅壁清野的準備。

但出乎許多人意料的是,蒙古軍遲遲未有行動。

這情形,引起了中都城裡不少人的驚喜。自稱有諸葛亮用兵之才,擅長「古今相對」陣法的行軍都統王守信,更是連番上表,聲稱必是草原上起了內亂。他又引用一些自稱從草原逃歸之人的言語,說黑韃酋帥鐵木真與另一酋帥名喚札木合者,議事牴牾,故而當場拔刀互斫,一死一重傷云云。

這說法,群臣都覺得荒唐,而皇帝偏偏有些相信,還派了近侍局的人手越過關隘,去往北面草原打探。

結果,打探之人尚未折返,十一月初冬的時候,蒙古軍動了。貞右二年冬,十一月,成吉思汗提兵十數萬南下,首先駐足已遭奪去的北京路,九斿白纛威逼中都。

諸多***貴胃本來暗中僥倖,這會兒又驚恐萬狀。別的不說,先有無數人彈劾王守信,而力陳自家早有先見之明。

王守信本人不過是個皇帝寵臣,真實才具是絲毫也無的。皇帝留著他,也只因為心底裡那一點僥倖念頭。這會兒便順水推舟,扔了他一大通的罪名,把這個驟得高位的江湖騙子給殺了。

王守信死了,強敵依然在外,所有人又不得不悻悻商議,怎麼抵擋蒙古。

中都城裡雖有數萬人馬,可誰也不願出城與蒙古人野戰。當下帶兵將領紛紛擾擾,只說城池宵禁,戒嚴,警巡院嚴查細作,殿前司彈壓躁動,侍衛親軍、武衛軍、威捷軍、各路合札勐安和乣軍,立即點驗兵馬,頒發賞賜以振作士氣云云。

這些都是守城所必須,卻不足以破敵。

另有胥鼎等幾個臣子想的周全些,提出漕河輸糧不足,須得急速催促;另外,可在中都重頒鬻爵恩例,凡京府節鎮以上及僧道官,皆令納粟百石,乃至這幾個月來皇帝任命的那麼多勐安、都統、提控等官,也得拿出七十石來報效朝廷。

皇帝從善如流,當即下詔,結果糧食是有了些,又引得城裡大片鬨鬧。有數百止配金銀牌符的女真人勐安、謀克,既拿不出粟米,也捨不得官職,都簇擁到胥鼎家門前喧鬧,說必殺胥鼎,然後國家可安云云,遭胥鼎部下的家丁持木棍驅散。

又有御前經歷官李英上奏,說比來增築城郭,修完樓櫓,頗見成效,但中都之兵疲弱,事實可知。南京路那邊,且不去說他。若山東、河北、河東乃至東北內地不大其聲援,則京師為孤城,遲早要完。

這話說的,簡直像在詛咒,但道理是沒錯的。

皇帝之所以任命這些宣撫使們,最初是為了以元老重臣壓制遂王,所以固然寄予相當的期待,也難免相當的疑慮。

這些宣撫使們得到任命之後的表現,也證明皇帝的疑慮沒差。

他們一個個地都開始擅權,顯現出脫離朝廷,掌控地方軍政的傾向。那郭寧是個正牌的反賊,且不說了,蒲鮮萬奴擺平車馬造反,也不說了。就連皇帝的親戚,大金的國戚僕散安貞,近來也變得不太靠譜。

前陣子,僕散安貞驟然捕拿河北各地鄉賢豪民,瓜分田地錢糧給勐安謀克軍。他在河北殺得人頭滾滾,中都城裡也一片譁然。

這年頭,正經簽入勐安謀克軍打仗的女真人,大都是窮鬼,而河北地界掌握大片土地之人,多半和中都貴胃有著千絲萬縷關係。僕散安貞忽然來這一手劫富

濟貧,誰能承受?

許多女真***,都在這一撥裡吃了虧,於是瘋狂攻訐僕散安貞,說他發了瘋。兩邊奏章雪片般往來,都嘴上筆上廝殺,人腦子打出了狗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