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後來,李全本人盤踞山東北部諸軍州,形同紅襖軍中半獨立的一支,而尹昌在名義上是李全的下屬,實際上,則是楊安兒用來制衡李全的一枚棋子。

楊安兒再怎麼說,也是威勢遍行山東的反賊魁首,這點政治手段,是絕然不缺的。

可楊安兒既死,紅襖軍政權就四分五裂了。尹昌又憑什麼跟著李全一條道,走到黑?

紅襖軍和女真人敵對了那麼多年,尹昌在濱州軍轄任上,也只與女真人虛與委蛇。可李全一看局勢不對,就直接投靠了女真人的河北宣撫使,還帶著上萬人馬與之並肩作戰……這叫尹昌情何以堪?

他實在是接受不了!

就算非要投靠一家雄強勢力,難道就只能選擇僕散安貞?在定海軍節度使郭寧麾下,耿格和史潑立等人過的日子難道不好麼?

這兩人,都是楊安兒舊部而在定海軍中身居高位的。過去一年裡,尹昌常與他們暗中書信往來,聽他們說起登萊三州的種種發展。

從今年初開始,他還與郭寧的得力部下張榮見了幾次面。張榮並不刻意拉攏,雙方談論的話題從來無關軍政,只是藉助定海軍的海上商路,暗中達成一些鹽業上頭的合作。

所有這些聯絡日積月累,卻使得尹昌心裡的那桿秤不斷動搖。

待到局勢不斷惡化,李全始終野心勃勃,不願屈居郭寧之下,所以打的主意越來越美,而計劃的策略越來越險。

尹昌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裡。

與此同時,張榮被定海軍錄事司遣往濱州,再度登門求見,促使尹昌做出了與李全南轅北轍的決定。

和起家在益都、濰州的李全相比,尹昌才是濱州左近的地裡鬼,他一旦下定決心,可做的事情太多了。

當李全率部渡過北清河,在複雜地形中辛苦潛行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被郭寧當作對手的資格。

僕散安貞轉動腦袋,四面探看。

出乎他的意料,鳴鏑飛起再落下,鐵嶺臺地周邊,沒有任何特殊的變化。而上千名李全麾下的精銳,在汙泥髒水中奮力跋涉,吶喊著如潮湧來。他們人人高舉著的長刀反射日光,便如浪潮頂端泛起的白色浪花。

他們越來越近了,衝在最前頭的一部分將士已經踏上了堅實的地面,速度驟然加快。

僕散安貞看到了李全的身影,隔著很遠,彷彿也能感覺到李全執拗而兇狠的眼神。他看到了敵軍裡頭,有人一邊跑著,一邊預備張弓搭箭。

兩邊還隔著兩裡許,箭矢暫時射不到,但早做準備總是無妨。於是在臺地周圍護衛的甲士紛紛取盾,肩並肩地靠攏列陣。

“咳咳……”僕散安貞覺得嗓子有一點乾澀,他問郭寧:“威風呢?威風在何處?”

“在那裡。”郭寧伸手指點。

郭寧所指示的方向,是北清河對岸,李全所部紮下大營的安定鎮方向。除了跟隨李全的本部精銳,他部下上萬人,還有安置隨軍家眷的老小營,俱在那裡。

李全所部昨日裡在蘆葦蕩裡行軍,足足跋涉了二三十里艱苦路程。但那是為了避過僕散安貞麾下哨騎的耳目,特意繞了個大圈子。營地與鐵嶺臺地的直線距離,其實約莫五六里罷了,並不很遠。

但也不近,就算僕散安貞竭力眺望,也只能見到灰色的營壘連綿,如同剪影。

此時,連綿的剪影后頭,忽然出現了起伏的浪潮。

這浪潮的規模,比眼前李全所部宏大了何止十倍!猛烈了何止十倍!

瞬息間,浪潮湧入剪影,肆意迴盪。李全所部的整片營地,被攪動得火光沖天,亂成一團。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