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場大夢以後,郭寧覺得自己變了。

變化的關鍵不在於他從夢裡知道了什麼……那些記憶,郭寧自家做了本簿冊偷偷記錄下一些,但還有很多,隨著時間推移,漸漸模糊……關鍵在於,他在夢裡獲得了獲得了站在歷史長河之上,俯瞰一切的經歷。

有了這個經歷,他就有開闊的眼界,就有通盤推算全域性的本能。

況且,這數月來,郭寧本身又在不斷成長。

自他在饋軍河集眾,到現在才短短七個月。但這七個月裡,郭寧每一個決定所涉及的人命,乃至他所承擔的壓力,所肩負的責任,都超過此前二十年。

面對著巨大的壓力,面對著那麼多將士和部下們的期待,郭寧在不斷的成長。

便如此刻,雖然定海軍的大政,已經確定為廣積糧、高築牆,以自厚實力,靜觀時局的發展。

但靜觀並非完全的袖手旁觀,一心經營,更不是把眼光完全限制在登、萊、寧海三州。

自古以來天下板蕩、大國爭鋒的時候,各方勢力也不只埋頭耕戰,更有縱橫捭闔,以種種奇峰突起,推動全域性的變化。所謂不謀全域性者,不足謀一域,是也。

郭寧之所以把自家重要的部下杜時升和李雲等人留在中都大興府,就是因為留著這條線,給他提供謀全域性的可能。而謀全域性的結果,很有可能對一隅之地的未來產生影響。

在那場大夢中,郭寧曾經看到過歷史,他看到過歷史的開端,看到它的過程,也看到了最後的結局。

但不久前郭寧做了個決定。這個決定,依託王處一的擔保,依託重玄子在中都的牽線搭橋,依託杜時升在各方勢力間的周旋打探,更依託於定海軍在山東擊退蒙古軍以後,對整個大局產生的微妙影響。

這個決定一旦付諸實施,將會把微妙的局勢一口氣推向明朗,說是翻天覆地也不為過。

郭寧的性格果決異常,他在戰場上面臨生死,也從沒有半點猶豫,眼都不帶眨一下的。但這個決定與戰場無關,允許郭寧反覆盤算的時間太多了,反而讓郭寧有些不習慣了。

他和移剌楚材兩人,為此關起門來密議過好多回。其實此刻相關的命令已經頒下,相應的人手,也已登舟出發,可郭寧卻依然患得患失。

他反覆盤算了好幾遍,又忽然想到,自己在山東橫衝直撞的時間裡,中都城裡那些人物頂著成吉思汗的軍威,內部還有那麼多彼此的衝突。想到年邁的丞相徒單鎰以一己之力,維持著這麼一個四分五裂的局面,還要竭力將之導向正確的方向。

且不談各自的政治立場,對這位老人,他其實是有幾分欽佩的。

就在郭寧反覆推算的同時。

中都大興府。

徒單鎰斜倚在榻上,軟榻比往日裡更厚,也更軟,但他顯然不太舒服,時不時稍稍挪動下位置。

新帝即位以後,大金的國勢並未如徒單鎰想象那樣扭轉。這數月,是蒙古軍圍攻中都的數月,也是朝局依舊亂象頻出的數月,而主持政局的徒單鎰愈發衰老了。

他的臉龐,幾乎被深深地皺紋和老人斑佔滿,已經完全看不出表情,他的鬚髮也已經徹底雪白。但即使如此,他垂墜的眼瞼下,偶爾目光一閃,還是帶著幾分銳利。

“定海軍那邊,確定沒有問題?”

站在他身前的杜時升恭敬地道:“我家節帥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徒單鎰咧了咧嘴,發出嘶啞的笑聲:“這件事情,對郭寧也是有利的,他是聰明人!”

“是。”

徒單鎰垂下頭,好像打了個瞌睡。

杜時升默默地等著。

過了一陣,徒單鎰忽然驚醒。他看了看周圍,用顫抖的手從懷裡掏出一份名單,遞給身後的僕役:“照著名單,把他們都請來,要他們現在就來!我在這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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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剛知道有大推薦啊……儘量加更一章以示慶祝。這一卷要結束了,局勢開始偏離歷史,有點小激動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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