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飛來(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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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都統,指的乃是楊安兒在北疆駐軍時的都統職位。
郭寧到底頂著定海軍節度使的頭銜,若稱呼楊安兒一句元帥,總不見得還得自稱下官,與元帥相配?這未免不倫不類。
說是久違,其實他和楊安兒也沒有真正見過,只不過一次在故城店,一次在涿州城下,雙方遠遠眺望過罷了。
好在兩人畢竟都身份非常。楊安兒畢竟是造反的前輩,哪怕被騎兵圍住了,也不改昂揚氣概。而郭寧身材高大,銳氣十足,楊安兒自然也不會認錯人。
他拱了拱手:“郭節帥此來,著實讓大家都吃了一驚,威風更甚往日了。”
以輕騎兵長途突襲,本非蒙古人獨家秘技。當年大遼在時,號稱控弦數十萬,其精騎正軍著鐵甲九事,猶自能合能離,能寇能追,百里之期不終日,千里之赴不隔旬。後來大金崛起,也有柺子馬輕騎為重騎的補充,臨戰張於兩翼,執行各種規模的迂迴側擊。
郭寧抵達山東的時候,軍中所攜的甲冑、馬鎧極多,故而能組建數量上千的鐵浮圖騎兵。但其戰馬大都是打著徒單鎰的旗號,從中都蒐羅來的河西馬,數量稍稍不足,所以後來隨同郭寧輕騎突襲拖雷的,只有百餘騎。
好在擒了拖雷在手,勝過了黃金萬兩。這半個月來,定海軍源源不斷地從蒙古軍手裡獲得物資,吃得滿嘴流油。
其中極重要的一部分,便是良馬三千。都是耐力絕佳,適合長途奔走的蒙古馬。
郭寧此來,本部二百騎,再加燕寧麾下的好手數十人,足足配了六百匹馬。眾人騎乘蒙古馬,一口氣狂奔到莒州北面的天勝寨,然後換乘衝刺速度奇快的河西大馬,發起狂飆猛進。
楊安兒所部並非庸碌,可他們當年與朝廷作戰時,朝廷大兵數萬之眾裡,頂多有千餘乣軍、颭軍騎兵,其他都是漢兒步卒,打的是硬仗、呆仗。
後來楊安兒去了北疆,又因儲存實力的緣故,全不曾與蒙古軍照面,壓根不曉得怎麼應付這種長途奔襲、無遠弗屆的戰法。故而猝不及防,頓時吃了大虧。
他從騎隊的縫隙往外看,只見周邊紛擾,人人倉惶。原本高處豎起的威風旗幟俱都散亂,幾個高坡上,倒是有弓手登臨。但形格勢禁,誰又敢開弓放箭呢?
這一場,真是把山東反賊魁首的臉都丟盡了。
但楊安兒畢竟是軍中老手,此時雖身處騎兵包圍之下,卻沒有慌亂,反而想到了很多。
此番楊安兒應對定海軍,便如大金北疆長城上的兵馬應對蒙古軍那般,看似分兵於諸多隘口、要塞,宛如天羅地網,其實一處被破,隨即處處被破。
局面明擺著,郭寧能調動的騎兵絕不止這二百騎。只要他願意,隨時能發起千騎甚至數千騎規模、覆壓萊州周邊數百里範圍的長途突襲。
而楊安兒根本就沒法抵擋這種飛來的襲擊。
就算他集結大軍嚴陣以待,郭寧也可縱騎批亢搗虛,縱橫於密、莒、沂、海四州,那依然是無解的難題。
楊安兒不是流寇。若是流寇,起兵之後大肆劫掠,破壞當地的城池、村寨,隨後挾裹失去生計的流民,擴充武力。那就不存在本據本土的概念,他們所到之處只剩白地,也可以不在乎定海軍騎兵的襲擊。
但楊安兒不行。他和劉二祖,都是紮根於鄉土的豪傑,對地方上百姓是要盡周全之責的。這也是那麼多寨主、首領願意跟從二人的理由。
若楊安兒不能保住家鄉桑梓,那他的武力和聲望,也就成了無根之木了。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他抬眼凝視著郭寧:“以沿海的多座堅城為憑,以輕騎長途抄掠、重騎破陣摧鋒,果然是虎踞萊州……郭節帥,你部之兇悍善戰,我早就見識過。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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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了口氣,沉聲道:“當日咱們在涿州城下會面。你曾說,身逢這樣的世道,誰該死,誰不該死?誰是仇敵,誰又是朋友?我楊安兒,其實想過許多次,自問想得很清楚。卻不知,你郭節度是怎麼想的。”
郭寧似笑非笑:“楊都統真想清楚了?”
“那也得看郭節度的心意。”
楊安兒取下兜鍪,提在手裡:“郭節度如果想要朋友,大家便坐下來聊一聊,什麼事都可以談。我在山中備有酒肉,諸位長途奔走辛苦,也不妨吃些喝些,以解疲勞。”
郭寧輕蔑一笑:“如果想要敵人呢?如果我想要萊州安定無事,絕不允有人打擾呢?楊都統覺得,此時局面,你會是我的敵手?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又如何抵擋?”
楊安兒沉默片刻,從他身旁站出來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農。
“這些年來,山東地界造反的漢兒層出不窮,從無斷絕。大家本來就活不下去,也不在乎斧鉞加身,早死晚死片刻。郭節度想要敵人,那容易。別說楊元帥一個,十個、百個、千個、萬個敵人都有,更多也沒問題。只怕郭節度樹敵容易,卻再也無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