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平帝擺了擺手,中氣略有幾分不足:“朕無事,梓潼,都讓宗室進來罷。”

他的安危不知牽動著多少人的心,此刻需得以御體無恙示於群臣,安撫中外人心,否則京營調兵出京,神京會不會就此空虛?

有些事也不得不防。

少頃,魏王和齊楚兩王等一干宗室子弟,在永昌和南陽兩位駙馬的引領下,重又進入殿中,黑壓壓跪下一片,向天子見禮問候。

齊郡王首先膝行幾步,近得前來,哭道:“父皇,您嚇壞兒臣了,兒臣見著方才暈倒,心頭只覺油煎錐刺,恨不得以身相代啊。”

說著說著,嚎啕大哭。

其他宗室也都配合著流淚,低聲哭著。

楚王也抹著眼淚,膝行近前,淚流滿面道:“還望父皇保重龍體。”

見著兩個兒子痛哭流涕,周圍宗室哭聲大作,崇平帝皺了皺眉,心頭就起了一陣莫名煩躁,冷聲道:“朕身體並無大礙,只是河南變亂,軍情如火,朕需和廷臣共議大事,爾等都先行回王府,無旨不得擅出。”

齊郡王一時沒聽懂崇平帝的旨意,慟哭道:“兒臣哪也不去,兒臣要在宮裡為父皇祈福。”

賈珩見崇平帝目帶煞氣,臉色難看。

想了想,看向齊郡王陳澄,皺了皺眉道:“如今聖上需得歇息靜養,還要處置軍務,王爺哭哭嚷嚷,攪亂得人心惶惶,何以如此不識大體?”

齊郡王:“……”

哭聲驟然一止,胖乎乎的臉上橫肉跳了跳,張了張嘴。

他孝心赤忱,哭一哭怎麼了?

不是,好你個賈子鈺,這是懷疑他在咒父皇……誅心之言!

崇平帝此刻也反應過來,那沒來由的煩躁從何而來,臉色幾是陰沉下來。

外間臣子聽到殿中哭聲四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駕崩了呢!

這個陳澄,簡直蠢笨如豬!

見天子面帶慍怒之色,宋皇后秀眉蹙起,雍美雪顏籠起一層霜色,輕聲道:“來人,引著齊郡王以及楚王等宗室出宮,各自歸府,魏王你也領著魏王妃歸府,等候冊封聖旨。”

事到如今,哪怕心頭再是為自家兒子抱憾,也沒有再繼續舉行典禮的可能了。

魏王此刻抬起頭,臉上淚痕猶在,叩首拜下,哽咽道:“兒臣遵命,還請父皇保重龍體。”

這時候,就有內監過來,勸著齊郡王以及一眾宗室離得熙和宮。

陳澄還想說什麼,只是抬頭看去,對上崇平帝那雙陰沉、冷漠的眸子,心頭打了個突兒,哽咽道:“兒臣……父皇還望保重龍體,兒臣這就回府為父皇祈福。”

待宗室在群臣的目送下離去,原本吵吵鬧鬧的大殿漸漸寂靜下來。

崇平帝都覺得長出了一口氣,轉而看向賈珩,溫聲道:“如今河南軍情如火,不可再行延誤!內閣擬旨,名發上諭,命軍機大臣、京營節度副使賈珩為欽差,領兵前往河南平叛剿捕,另以所配天子劍節制河南、河北、山東、山西、湖廣諸省都司官軍,全權總督剿寇撫民處置事宜,對剿捕不力,敷衍塞責之諸省文武官員,有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之權!”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心頭凜然,目瞪口呆。

先斬後奏,便宜行事?

開自國以來,也就太祖、太宗朝有過此例,那時國家典制還未臻至成熟,直到隆治以後,這八個字也逐漸將前面四個字拿掉,「便宜行事」也改成了「便宜從事」,授予總督、巡撫王命旗牌,是謂“假以便宜”之節鉞,但官員本人多有一個度,沒有一個人會真的去先斬後奏。

督撫同城還有互參,因為誰也動了誰,可如今這般直接授予可殺二品封疆的大權,的確是開國未有!

不過,一省府治為亂民攻破,已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之事!

楊國昌臉色變幻,嘴唇翕動,下意識想要反駁天子的“亂命”。

對地方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如二品巡撫剿寇不力都能先殺了,再行奏報朝廷,這是盡委剿寇大權於賈珩,焉能如此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