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多雨,叫人心情不好。

進城的商隊天天有,張果果坐完月子,趙家小飯館總算又開了張,分掉些客人,叫酒樓稍得幾分清閒。

初時,還有凡商抱怨,論菜價,小飯館那邊比酒樓還高。

說的是下飯的鹽漬豆,只一小碟,就賣一兩白銀。

但便人仙去,一桌也只賣一碟,想多要,須出功德葉買。

名聲起後,富裕的凡商就也要嚐嚐了,加人仙都愛,便有進貨到別城去賣的。

有兩日,趙家小飯館生意遠勝綠柳酒樓。

酒樓的掌勺全不是好玩意,他倆可巴不得所有仙凡客商全改去那邊吃飯,但張果果要帶孩兒,也不想太累,與商三兒說後,大城主叫送些鹽漬豆去酒樓,同樣一兩銀一小碟,幫趙家賣。

人仙畢竟愛講個排場,待酒樓也有鹽漬豆,外來客們又漸轉回來,只剩圖省錢的凡商去飯館。

百里秋實早已悔翻了腸子,他選酒樓那日,綠柳城還冷清得不成,哪曉得接手後,大宴連續、商客不斷,這般遭罪?

稍微得閒時,商雜碎的狗腿子二掌勺還要尋各種由頭與他吵嘴慪氣!

極是後悔,提過一嘴想換地兒,但商三兒哪會允,直言不住酒樓,就滾出綠柳去,不服尋他師父來理論!

帶走明月也不怕!

雜碎是真敢翻臉攆人的,要壞了師父的事兒,自家先落不得好!

鬥不過小潑皮,百里秋實只好忍氣吞聲,再為這城做牛做馬。

六月裡,商三兒也愛尋人吵架,大吵是與陳婆婆、百里秋實兩個,小罵的則是執扇、曹四、靜馨。

對漸熟悉綠柳城風氣的人們來說,委實平常,商城主體面人,罵架時還算委婉的。

別看城裡只兩百多號人,各處明裡暗裡,鬥得卻熱鬧!

頭一號,西正街門對門的陳婆婆與胖嬸兒,若無大事,必一日一吵,兩個上年歲的街坊婦人,真是各種汙言穢語全罵得出口。

第二號,神醫甄似理家裡,眼下還只本城人曉得,隔個四五日,也必有番鬧騰,有時是三位娘子與甄藥神互撕,有時是公媳鬥嘴,有時是追著孫子打罵。

再往下數,十字口那,城主通房大丫頭與外室,這兩位鬥得沒煙火氣,無驚雷之聲,卻也叫通透人曉得,挑嘴瞥眼、一顰一笑皆利如刀箭。

酒樓裡,兩個大掌勺修為低些,但鬥氣罵街的本事,不在陳婆婆和趙嬸兒之下,每日掙嘴次數更猶有過之。

南通街上,為賣不賣胭脂,陸娘子與坤道府嬌娘們也鬥得有來有往,每日指桑罵槐,酸話怪話幾籮筐,再加常拿兩個夫婿當孫子訓,一張大嘴撐起一條街!

東正街那邊,魏清與他媳婦,新婚過後,口角也漸多起來,但只聽那媳婦罵人,說嫁塊木頭不開竅,不曉得知暖知寒,聽不到魏清還嘴。

算去算來,反是北通街素淨些,還不許商城主尋人鬧鬧?

奇珍閣新送來的匠師住進工匠司,加上坤道府裡那些,北通街住的人也不算少了。

日子一天天過,卻也奇怪,覺難熬時,偏度日如年,想它走慢些,卻又流逝似箭。

世間何物催人老,半是雞聲半馬蹄。

日升月落,全只不停。

十字口,為奇珍閣建鋪子的工匠完工離開,山神宴之前,唐諾就已領夥計們搬進去開業,鋪下不少貨,也賺著不少,山神宴後,商隊來得多,也還有些生意。

去歲種下的桃核,今春時花都未開,但移栽進城的果樹,桃、杏、梨漸次成熟,可吃了。但有的酸澀,有的甜爽,真正入口之前,都難曉。

難熬中,有一日,商三兒推開公倉,才見鬼婆婆種下的各種樹苗,全已被瘋長的雜草、荊刺掩在下面。

馬童氏倒只管種,也不來瞧瞧,這般哪易長高?

左右沒事兒,他就進去,也不使喚老狗,自家彎下腰,拔起草。

公倉空曠,在裡面,誰也見不著,除老狗外,就似天地只剩他一個人似的。

很快愛上這片地,每日都要來一兩個時辰,獨自拔草耍,雨天也不耽誤,不怕打溼衣裳。

如此多的野草,好想能這般一直拔下去。

但那一日總歸會來,躲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