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北端當然是全城威風無二的周家城主府,沿空場地兩邊也沒有普通人家:東面第一家是官衙,第二家是禮賓司,第三家是商三曹四等幼時啟蒙的公學,再下去衙兵府、茶坊等;西面第一家是客卿府,第二家虎衛府,第三家是工匠司,再往下是公倉、曹四本家曹大老爺的家宅、雜貨鋪。

比不得曹家,老商家祖上應該沒闊過,常被最近三代人誇嘴的,就是商三兒的太爺爺當上了虎衛,可惜這位太爺爺未能得善終,因捲入上任城主奪位之爭,死在亂中,也直接導致商家沒落至今。

在平頭百姓眼中,商三兒這樣的潑皮算是不安分的主,可惜在這城裡最要緊的地方,他也知曉自家才幾斤幾兩。

五百虎衛都算半個人仙,個個眼高於頂,不會與街上的潑皮無賴有交情。

官衙中的小吏、衙兵,賭錢高興時也能摟著肩膀稱兄道弟,不過真有幾分交情在,鬼才知曉,至少衙兵打商三兒板子時,沒覺得就輕了多少。

把幽璧蝦直接賣給人仙,算是搶城主府的買賣,好在對才一節的小蝦,賣不上功德竹葉,周家也沒怎麼重視,這才有人得鑽空兒,區別只在於別人有時間,逢外來人仙進城之日,能拿著蝦耐心候機會,商三兒則要防備聽到訊息後找來的老孃,時不我待。

滿城都知,老城主大喪已過三個月,周家公子們爭位還沒出結果,各交結外援,城裡才來了這些個人仙,全不住仙客來,而是留在禮賓司。

雖說這些日子還都只動嘴皮子吵,但保不齊哪天就打起來了。

吵是定吵不出結果的,凡沒有子弟親屬在虎衛裡的人家,都是事不關己,連衙兵、小吏都等著好戲開場,打賭幾時開始。

這節骨眼上在北通街高聲吆喝,不知可會惹禍?

等了好一會,不見有出門的,商三兒就越來越焦躁。

仙凡有別,人仙一般也不會與凡民計較的!

怕個逑!總不至於因老子一聲吆喝,就打了起來!

在商三兒心中,城主府太遠,還是老孃更厲害難纏,實在沒耐心再繼續等,他略提些氣:“賣幽璧蝦……”

平日自詡膽兒肥,在這卻不敢真張狂,叫完這一聲,商三兒就住嘴等著。

聽見聲音,還真就有一位走出來。

看清碎步慢悠悠從禮賓司走出這位,商三兒暗叫:“老天爺好生不公,這般風吹就倒的小娘皮,也是人仙麼?”

這位人仙,個子不矮,就是太瘦了些,瞧著年歲不比他商三兒大,胳臂腿似那待入灶的柴禾,只怕全身上下加一起,都沒幾兩好肉。

瞧清楚商三兒手上掙扎的蝦,她有些失望:“只…只才一節麼?”

憑外觀看不出是否人仙,但開口問幽璧蝦的,豈能不是?

非但骨瘦如柴,小娘皮說話也怯生生的,聲量如蚊,全沒半點人仙該有的氣概!

商三兒彎腰諂笑:“仙子,今兒到現在就我釣到,或許就那麼一隻,錯過就沒啦!”

面對個凡民,這位女人仙說話也很艱難,她搖著頭,小聲地道:“一節的,於…於我並無用處!”

兩個說著話,她身後又走出個老嫗,腳上翹頭履、身上小短襟,都繡著芍藥,瞄商三兒一眼,老嫗對先前的女子道:“丫頭,既是沒用的,回去吧!”

“好的,奶奶!”

衝商三兒欠身一禮,瘦丫頭攙扶老婦人,轉身回了禮賓司。

祖孫倆走遠,生意黃掉,商三兒很不忿,嘀咕了句:“除了白些,人仙小娘皮也不比柳絮院頭牌長得好!瘦得這般模樣,莫不是得了癆病?”

好在沒等他失望太久,裡面又出來位穿皮坎肩的大漢,赤著膊哈哈笑:“陳婆婆瞧不上一節蝦,我倒不嫌小,帶回去給剛修行的小輩用!”

隨手拋錠碎銀過來:“可夠了?”

接手裡一顛,憑多年手感,知在二兩上下。

人仙不會討找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