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嚴重,臣惶恐。」君辭不知如何接元猷的話。

元猷似自嘲地笑了笑,他手裡捏著君辭的奏疏,繞過御案,步伐沉重地走到君辭的面前。

站定了片刻之後,才將手中的奏疏遞給君辭。

君辭的目光順著面前的奏疏抬眼看向元猷,漆黑澄亮的鳳眸略帶疑惑:「請陛下明示。」

元猷傾身,握住君辭的胳膊,將奏疏擱在她的掌心:「留著吧,這份奏疏,朕全當未曾見過。」

「陛下。」君辭更加疑惑,「無功不受祿,臣愧不敢當。」

「君卿,你說朕……這帝位還能坐多久?」元猷忽然開口。

君辭躬身垂首。

側首看著不作答的君辭,元猷眼底終於有了點笑意,至少她沒有說些恭維的謊話。

「朕早該明白,我元氏氣數已盡,再無機會。」元猷聲音暗啞,眸光晦暗,「只不過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讓他清醒的是應無臣這一場假死。

是的,人人都知道應無臣沒有死,這不過是一個敲山震虎的引子,一個考驗周榮,讓周榮看清現實,學會屈服世家的手段罷了。

至於應無臣並非應氏子孫,倒無人猜疑。

周榮選擇了屈服,透過了考驗,元猷才驚覺,往日他還能在周榮手裡掙得喘息之機,不過是幾大世家在打壓周榮。

現下世家徹底放手,周榮已經開始步步緊逼,如一座大山,死死壓在他的頭頂,他深知他支撐不了多久。

「陛下……」

「無需寬慰我。」元猷打斷君辭的話,「至少朕希望,君卿對朕說的每一句話都無虛無假。」

君辭只得沉默。

「周榮不是個好君主。」元猷深吸一口氣,他不是因為忌恨周榮才說這話,而是不加任何個人情緒評價。

周榮若為君,北朝的天下不出十載必將大亂。

或許這才是世家選擇周榮最根本的原因。

「這是在給九郎君鋪路麼?」冷不防,元猷笑著審視君辭。

「陛下?」君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旋即心思一轉,就明白了元猷的猜測。

應氏嫡子是不可能輕易就被周榮逼死,哪怕是周榮自己也知道。

但天下世家之所以地位遵從,就是他們從來不是明面上的執權者,他們站在高位,霸佔三公九卿的權力,左右著帝王的決定,更甚擺佈著帝王的生死,皇室的更替。

無論多少戰亂和天災,被黎民百姓抱怨的永遠是君主,而三公九卿只是殫精竭慮的清流罷了。

世家既要名又要權,他們更享受不是帝王,卻能夠凌駕帝王之上的歡樂。

也或許也有世家之間互相牽制的緣由。

但世家子弟若要登上至尊之位,必然就是打破了某種平衡,無疑要遭到其他世家聯手撲殺。

這會是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

沒有人敢輕易去嘗試,顯然作為北朝世家之首的應氏,曾經被元氏皇族重挫的應氏,想要走出這一步。….

但不能一下子就露出心思,得循序漸進,殺其他世家一個措手不及。

譬如應無臣假死,世上再無應無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