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這樣的小人之心,君辭便道:“人已逝,不便多言。”

應無臣的濃眉長而直,像鋒利的寶劍,給他清美的臉增加了英武之氣,此時微微一挑,透著一股子揣度:“女郎年少,不願早嫁,九郎亦不是急於娶妻之人,女郎無須以此搪塞。”

應無臣這是誤以為君辭是隨便胡謅,目的只是不想成婚。

他幾乎一針見血,君辭就是這樣想,見糊弄不過,君辭只能找補:“九郎君誤會,我當真心繫旁人,是南朝定王世子!”

應無臣清寂無波的眼霎時一凝,有翻滾的情緒似乎要奔湧決堤傾瀉而出,又眨眼間被他給壓抑下去:“女郎,何故以逝去之人作伐?”

不知為何,君辭感覺到應無臣很生氣,方才她說退婚他不氣,說心悅旁人他不氣,說她心悅燕歸尋,他竟然氣了,儘管他看起來面不改色,但感官敏銳的君辭篤定他很生氣。

難道是覺著她不敬英雄?

“並非以逝人作伐,我自幼崇武,燕世子十二歲隨父出征,平五州,定建康,以一人之力,將穩住西起漢中川、中至義陽三關、東到壽陽。若非有他,南朝五年前便破裂。”君辭說著肅然起敬,鳳眸深處星光閃耀,欽佩之情,不似作偽。

應無臣幽幽看了她片刻,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他再豐功偉績,如今亦不過是一堆白骨,九關一戰,若非他優柔寡斷……”

“不,他不是優柔寡斷,他是心懷蒼生!”君辭義正言辭打斷應無臣,對燕歸尋的敬佩,讓她忽略了似應無臣這樣的君子,本不該說人長短,尤其是置評逝人。

“九關一戰,他本可以清掃八軍,甚至趁勢一鼓作氣攻入北朝,若他當日如此抉擇,今日你我未必能於此閒談。”君辭肅容道,“九關一戰,他適可而止,是因數以萬計的百姓,是為不忍多視的山河瘡痍。

他是當之無愧的大英雄!”

九關就是指的燕歸尋有生之年最後一戰,囊括從漢中川到壽陽的九關。地域遼闊,叛軍八方齊攻,不同的叛軍不同的作戰部署,他指揮作戰,用兵如神,同時勇挫八路叛軍。

本可趁機建立不世之功,他卻沒有趕盡殺絕,只因這些叛軍分散太廣,且不似君辭滅胡一般,而是躥入百姓之中。

燕歸尋下令收兵,是因這些窮寇一旦逼急,必然是要殺紅眼,而他分身無暇,只能追擊最兇狠的一支,其餘若是派下屬阻擊,功績迷人眼,這些人不會在意無辜百姓的死亡。

他的一腔仁義,換來的是下屬的不滿,是君主的猜忌,疑他有心縱虎歸山,怕的就是飛鳥盡良弓藏的下場。

君辭聽聞定王府一夕之間被扣上叛國滅族之罪,就猜想九關之戰或許就是禍端。

“婦人之仁,換來的是一族全滅。”應無臣冷笑一聲。

君辭皺眉,她不喜歡應無臣對燕歸尋輕蔑的語氣:“九郎君若有怨氣,是我該受,莫要牽累旁人。”

君辭將應無臣的陰陽怪氣,理解為是因她說了讚譽並且心悅燕歸尋的話。

應無臣也反應過來:“抱歉,是我一時口無遮攔。”

微微搖頭,君辭不覺得應無臣應該道歉,世間事世人評,不過是他們倆觀念相左,並不難說應無臣是錯。

就連她亦不知若是燕歸尋早知定王府的結局,九關之戰後不後悔以蒼生為念?

“九郎君,你我婚約……”

“女郎,我若退婚,你如何應付周氏?”應無臣先一步問。

看來他知道她的事情比她設想得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