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的,教宗大人。」

發自內心的話,從中年人口中脫口而出:「但我覺得,哪怕罪惡的生——也好過潔淨的死。」

「喔。你是這麼想的啊。」

老人抬起頭來認真注視著他的眼神,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安德魯,我只問你一句話。

「假如你將先賢的記憶與情感都匯入到自己身上——你還能否作為自己、作為一個人類而死?」

「那是當然的。」

「羅素」毫不猶豫的答道:「不管有什麼東西注入到我的腦子裡,最終讓‘我,成為‘我,的,都只會是我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那些都不過是外物而已。」

「記好你現在所說的,安德魯。」

老人再度深深嘆了口氣,將那些檔案啪的一下輕輕甩在桌面上。他深邃而悲傷的目光看向窗外。

夕陽之下,遠處漂浮於空中的法師塔如同一座座緩慢推進的空中堡壘,轟炸讓血與火成為了夕陽下的底色。「教宗大人…」

安德魯雖然沒有被否定、但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因此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他收拾著桌面上的檔案,還是不死心的試探著詢問道:「您是更傾向於…所謂的,‘潔淨之死'嗎?」

「安德魯,你要記住。我們會與法師對立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們錯誤、而我們正確。那是講給信眾的話,我們自己不能信。」

老人慢悠悠的說道:「這場戰爭,真正引發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同時存在於世上。而這個世界太小了,它只容得下‘教會,與‘法師,中的一方。

「若是我們勝利,世界會變得更好;若是他們最終勝利,世界或許也不會多差。世界總是能執行下去的,區別就是傾向於我們還是傾向於他們;但那些普通民眾,該怎樣活還是怎樣活。

「若是我們控制世界,他們的生活也的確會因為我們的制度而變好,但這不代表他們會脫離底層;若是法師們控制世界,也不過是將之前的社會繼續下去。這個世界是一個可悲的迴圈,上層永遠在不斷改變、但底層永遠是底層。

「若是我們註定失敗,倒不如接受失敗。選擇潔淨的死,留下一道清澈的火種。在日後法師們的統治變得腐朽、高塔即將傾覆之時,便會有人想起我們曾經存在過。

「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我們有朝一日變得高高在上,他們也會念起法師們的好,再度學習法術。因為在他們那有限的認知裡,法師們是‘懷抱著潔淨之火而死的,。」老人的聲音慢悠悠的,像是講課時會讓人昏昏欲睡的導師。又像是懷抱著寵物,自言自語的孤寡老人。

「對我們這些生命有限的個體來說,存在與死亡是最重要的東西。但若是長久來看,‘潔淨,與‘正確才是我們存在過的證明。神降裝置或許能帶我們打贏這場戰爭,但我們也將因此而失去潔淨。

「我們選擇了勝利之路,卻成為了未來的人們所要對抗的‘法師未來還沒有抵達,但我已經看到了終末。

我正是因此而感慨。」

中年人顯然並沒有完全聽懂。

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暫且

將教宗的話都記在心裡。

「那您的意思是……」

他固執的詢問著,追尋著那惟一而明晰的正確答案。

「我答應了。」

老人應道。

「好!」

中年人喜形於色,笑容單純而純真,像是得到了自己喜愛玩具的孩子:「謝謝您——請放心,我也知道這研究充滿了罪惡與風險。但我不會將這份醜惡放到您身上的!」

他連忙鞠躬行禮,推了推眼鏡隨後匆忙告退。

老人深深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隨後望向了遠處的夕陽,最後嘆了口氣。

而中年人則背對著教宗,轉動著教宗的房間把手。

——隨後,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