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樣的傅嵐宸,徐歸宜總希望他能多笑一笑。他為什麼總是不愛笑呢?

他眉目若再飛揚一些,神情若再精彩一些,褪去這身冷氣沉沉的鴉青色常服,換上硃色或者紫色的錦袍,策馬在朱雀大街上,一頭烏髮飄揚在空中,腰間的配飾發出叮噹的響聲,臉上帶著七分明亮三分驕傲的笑容,搖搖地向她走過來——

那是十三歲的傅嵐宸,光凌城中最明亮耀眼的五殿下。

那一日她在跪在觀音大士的神像前,她不求子嗣,她只求了兩件事。

第一願,為裴氏,沉冤得雪,數萬亡魂得以安息。

第二願,為傅嵐宸,所得即所願,君心長歡愉。

傅嵐宸垂下眼眸,繞過徐歸宜的人,自己推開書房的大門,徑直走了出去,頭也不回。他其實心裡煩悶的很,不知道為什麼,禁足東宮的這些日子,他總是頻頻做夢,夢到一個記憶深處的人。夢裡,他看到十三歲的裴照錦,突然一下子變成了二十來歲的模樣。

可是二十來歲的裴照錦,竟然有著一張和太子妃一模一樣的面孔,他心中害怕極了,所以總是在夢的最後,慌亂的驚醒。

傅嵐宸不怕阿照來夢裡找他,可他怕自己的心亂了,看什麼都亂。

太子妃怎麼會是阿照呢?

新春伊始,生機勃勃,百姓們還沉浸在過節的喜慶之中,光凌城發生了幾件大事。

徐歸宜以為傅景初被降爵,回到封地就藩,當日的那場鬧劇便已有了收局。直到南宮家近日動作頻頻,她才意識到,傅景初雖然回到封地,可他留下的後遺症遠遠不止。是啊,傅景初走了,可不代表帝都的風就停了。

先是寧都王妃楊氏的孃家侄子,與一個年輕的小公子在獵場上發生爭執,一怒之下將人射殺在當場。

徐歸宜知道這件事時,剛好是正月初八,也是徐達的生辰,她和傅嵐宸回承恩公府吃團圓飯。徐承禎說起那個被射殺的小公子,竟是兵部侍郎的獨子,而且還是老來子.......

徐達當下悲痛道:“堂堂天子腳下,竟然如此目無法紀,實乃心痛之極!”說罷,重重拍了一下飯桌。這讓眾人手中的筷子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紛紛不敢多言。

傅嵐宸皺著眉頭,面色也不好看,冷聲道:“楊諫區區一個校尉,敢當場射殺朝廷重臣之子,只能是仗著寧都王的權勢了,尋常人何敢如此放肆?”

徐歸宜默默的將筷子按在了桌上,心裡嘆著氣。楊諫自然應該抵命,可是這事,似乎有些蹊蹺。

由此件事拉開序幕,接下來的半個月裡,南宮族人仗勢欺人,射殺眾臣之之,暗縱家奴霸佔良田,強搶民女,以權謀私等數項罪名,都被大理寺給揪了出來,就跟接龍一樣,一件跟著一件。

大理寺前去搜查證據的過程當中也十分順利,就好像有人已經提前將所有的東西,從深溝翻了出來,就等著人來拾起放進筐裡。南宮家一朝樓塌,牆倒眾人推,塌的這樣迅速,推的這樣猛烈。

太寧宮門前,南宮貴妃足足跪了兩個時辰,皇帝才見了她一面。

“陛下,這分明是有人在背後對付我們南宮家,不然不會所有的事情,都在這幾日都翻了出來。”南宮貴妃今日來太寧宮前,便卸去了珠釵,此刻一身素服,哭的梨花帶雨。

皇帝看著跪在面前的南宮寧,這個他寵了幾十年的貴妃,面上的十分怒容也化成了眼中的三分悲憫和三分憐惜。可他的腦海中頓時又浮現了,兵部侍郎那張老淚縱橫的臉,以及御史大夫年少清咄咄逼人的姿態,不由又眉頭緊皺,收起了對南宮貴妃的憐惜。

“你說有人在背後對付南宮家,朕相信。可是蒼蠅不叮無縫蛋,如果南宮家沒有犯錯,如果兵部侍郎的兒子沒有死,那麼這些風浪又怎麼會突然被刮起來呢?”

說到這裡,皇帝的理智終於迴歸,眼中多了一絲清明。“貴妃,這些年朕對南宮家如何,你是知道的。如今南宮家被爆出來這樣的醜聞,朕的顏面都被你們南宮家掃地了。”

南宮貴妃一聽這話,哭的更加傷心了,跪著行了幾步,大喊道:“陛下,請念在我們南宮家這些年,對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從輕發落。”

皇帝原本以為南宮貴妃是站在自己這邊,處處為自己著想的,但是聽她一心只為南宮家求情,絲毫沒想過自己的處境,不由心火難消。

“你說南宮家這些年忠心耿耿,可朕這些年賦予南宮家的權柄還少嗎?甚至遠遠超過了皇后的母族長平侯宋家,你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