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驚鴻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白柏先生坐在床榻邊,手上一根細長的金針緩緩的扎進她的神門、內關、神闕、湧泉等數個穴位上。

他動作極輕極慢,幾乎看不出手指在動。香霧瀰漫,藥味越來越濃,床上的裴驚鴻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卻已經汗如雨下了,看起來實在艱難。

傅嵐宸早已將殿內的宮人散了出去,獨留自己在一邊定定的陪坐著,眼神一動不動,但是等了這許久,難免心裡著急,問道:“先生,如何了?”

一連數日針灸,皆是如此。很快到了最後一日,白柏先生終於給了一句定語:“這已經是最後一道法子了,結果如何,全看天命。”

傅嵐宸身形一頓,澀然笑道:“辛苦兩位先生了。朕就等一等天命,不妨事。”裴驚鴻能活著,他就已經萬分感激了。

一旁的成鶴薇神色哀傷的看著昏迷的裴驚鴻,有些欲哭無淚。這些年,她流的眼淚已經夠多了,如今怕是再流不出來了。

驚鴻殿外,傅嵐宸和白柏並肩站在宮簷下,四月春光,風薄雲稀。

白柏先開口:“根據陛下說的,她這些日子所表現出來的一些意識,或許是病情已經在自愈了。再加上這次的針灸,神志恢復如初,是很有可能的。”

傅嵐宸聞言,心裡有些沉重,不知該喜該悲。他沉默不語,白柏等了一會兒,復又說道:“陛下,可有想過她記起所有的前塵往事,你們如何相處?”白柏看似隨意的一問,卻是傅嵐宸這半月來的心結。畢竟他們兩個人之間,有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

“我與她,經歷兩次生離死別,數番情緣磋磨,我早就心如磐石了。我不強求,也不貪心,她若一直如此,我便一直養著。她若記起,她要如何,我便如何,我不會干涉她的去留,也不會左右她的想法。”傅嵐宸平靜道。

“想不到陛下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心境,實在難得!”白柏心裡越發敬佩這個年輕人。不管世事如何變遷,哪怕傅嵐宸今日已貴為天子,白柏永遠記得,當年破廟裡的那個明亮少年。

“陛下,請恕我問一個大不敬的問題。如果說裴姑娘的病,要以陛下的心頭血作為藥引,陛下,也肯給麼?”白柏有些的期待的看向傅嵐宸,嘴角微微含著笑意。

傅嵐宸起先一愣,這個情況他屬實沒有想過,遲疑了片刻,待他讀懂了問題之後,嘆笑道:“先生是最知道答案的人,何必多此一問呢?”

白柏詫然,即便深知傅嵐宸的為人,他依然震驚,“陛下,我知道您的答案,必然會以裴姑娘為先,哪怕危急自己的生命。本來是不應該多此一問的,只是想到陛下如今已經貴為天子,今時不同往日,答案會不會不一樣。”他自嘲般的笑了,笑自己枉做小人。

傅嵐宸也笑,卻是一臉的無奈:“先生,太子如何?天子如何?如果我做了天子,就可以捨棄阿照,那麼我與我父皇又有何不同呢?”

白柏先生笑著擺擺手,走下臺階,嘴裡朗聲念道:“人間自是有情痴,此事不關風與月。”

開春時分,北境疑生變,成靖雲負傷,聖旨命成靖雲回京養傷。北境十萬大軍急行三千里到達光凌城外,一步之遙,成靖雲卻不進城。

這是......擁兵自重?!

晚飯的時候生了火,成靖雲扔了鎧甲,坐在帳篷裡給自己上藥。那些副將侍衛都被他趕出去了,就他一個在傷口處抹了金瘡藥。

帳篷外有屬下來報:“啟稟大將軍,陛下已經發了第四封詔令了。接,還是不接?”

成靖雲聞言,挑挑眉毛,繼續穿衣。

夜半時分,成靖雲還沒有睡著,突而外邊有人低聲道:“大將軍,宮裡來人求見。”

成靖雲不耐煩的起身,低沉道:“進來!”

來人稟報完所有的事情之後,成靖雲處之泰然的展開明黃色的聖旨,朗聲道:“朕久聞成卿身先士卒、又負重傷。遙念愛卿一片丹心,朕心下每每愴然。現已令淑妃擺宴青鸞殿,盼敘骨肉親情,重修君臣之誼。欽此!”

淑妃擺宴?骨肉親情?君臣之誼?

成靖雲冷笑出聲:“筆墨侍候,本將軍要回信。”

“屬下遵旨!”左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