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實體象徵(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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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體象徵也可以由紀實通向抽象。這更是啟示著現實生活本身的質直形態與生活潛流的密切關係。因此,表層越紀實,往往越有可能通向哲理提煉。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對大海和捕魚的紀實程度達到了歎為觀止的地步。同樣,笛福和塞萬提斯對紀實畫面的描寫也是相當出色的,這種畫面與精神內涵構成了巨大的反差,從而締結了一種偉大的跨連。
現代繪畫大師康定斯基在《論形式問題》一書中指出:
現代的藝術體現著已經成熟達到啟示的精神。體現的形式可以安排在兩個“極”之間。1.偉大的抽象;2.偉大的現實性。這兩個“極”啟開兩條路;這兩條路最後導引到一個目的。這兩項元素一直存在藝術裡;第一項在第二項裡表現自己。現在這兩元素似乎企圖分別地進行它們的生活。那抽象的透過物象來愉快補充,或是相反,這好像是為藝術準備了終結。
康定斯基的兩極歸一論,在實體象徵中體現得最為透徹了。
義大利電影藝術家柴伐蒂尼在《對電影藝術的幾點看法》一文中指出:
藝術家的任務不是要使人們為虛構的人物的行為而感動或憤怒,……而是要在未經渲染的紀錄性事實裡,發掘出深藏在裡面的有價值的東西——人情的、道德的、社會的、經濟的、藝術的意義。
柴伐蒂尼這裡所反對的虛構,是指一種戲劇性太強的編織。這個問題,梅特林克早在《卑微者的財富》一文中有過深入的論述。一切在藝術上堪稱偉大的旨意,不管是崇高、壯美,還是悲劇性,都不一定產生於精心佈置的暗殺、毒藥、情死、陰謀中,而更多地見之於日常生活,見之於平凡世態。世間最複雜、最難耐、最困惑的課題,總是生活本身、人生本身。現代藝術家正是出於對這一事實的承認,也就從無限的謙恭轉向真正的偉大。
因此,紀實出現在象徵結構中,完全出於對具體生活與宏大精神之間神奇關係的皈服。現代藝術對情節和衝突的淡化處理
,大多也本於此。
馬契列特在《電影藝術詩學》一書中指出了紀實性藝術的一些美學特徵,其中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強調生活面貌的令人信服的逼真。作品中出現的現象最好就像“移植”生活一般,而不要熱衷於戲劇性地“重組”;
二、不再以情節為核心,而是轉向精神→形象→情節的漸次遞嬗關係;
三、從具體、緊湊的行動,轉向總體、寬泛的行為;
四、從異常的衝突,轉向平常的情境;
五、從封閉自足結構,轉向由觀眾創造性想象補足的寬鬆結構;
六、從緊張急迫的格調,轉向從容和悠閒;
七、把以上這一切散淡風致都昇華為象徵的表現力而直通哲理;
……
這樣的紀實,看起來與生活實體越來越接近了,其實卻是在呼喚蘊藏在自然主義現象背後的大象徵。
現代讀者正在快速地適應實體象徵。這種適應正與他們對傳統藝術的逐漸不適應同步。著名“新小說派”的女作家納塔麗·薩羅特指出:
對於那些經作者運用驚人的手法和透過意想不到的戲劇化動作所塑造的人物,現代的讀者是懷有戒心的。他也並不相信那像細布條一樣纏繞著人物的故事情節;這些情節使人物在表面上看來似乎自成一體,栩栩如生,實際上卻像木乃伊一般地死硬僵化。
《懷疑的時代》
與之相反,人們對於把象徵與紀實合於一體的作品卻越來越覺得自然了。早在上世紀20年代,法國作家萊翁·萊蒙涅埃就指出:
純粹的象徵主義與自然主義相距並不那麼遠……我覺得,象徵主義與自然主義不是別的,而是同一塊布料的正反面。一面是用絲線織出的簡單的或稀奇古怪的花紋,另一面是亂七八糟的線條、結子,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所有絲線的走向服從一個任務——使正面出現這樣的花紋。
《民粹主義小說宣言》
這些話,有助於我們更好地認識實體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