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謙嘴唇翕張,有聲音發出來。餘萬斤湊上前傾聽,聲音微弱到幾乎不可聞:“王……王……,咳,王……”

文臣武將們也都豎起了耳朵,病榻前安靜的能聽到人的心跳。

“王……王……,”王謙還是沒說出後面那個字。

有人已經在心中暗罵王謙病糊塗了:當然是個姓王的,你直接說下個字不就結了。

王謙沒有說出下面那個字,或者是說了但大家沒有聽到。戎馬半生的老將就這樣死不瞑目了。餘萬斤伸出枯瘦的手,幫他合上了眼,然後站起身來,擦了把淚,平靜地說道:“大帥走了。”

四下裡頓時哭聲一片,假嚎真哭,真嚎假哭,亂成一團。

“都別哭了!”忽然有人不合時宜的叫了一聲。一隊鐵甲武士踏著鏘鏘的腳步聲闖了進來。牙軍主將武圭豪挎刀走到王謙的屍體前看了一眼,回身說道:“軍中不可一日無帥。請問副使大人,大帥臨終前指定何人接掌帥印?”

眾人聞言都一把擦乾了眼淚,數十雙眼勾勾地盯著餘萬斤。餘萬斤平靜地說道:“大帥遺命,傳位於王冕!”

四下裡響起一片驚詫聲,文臣武將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武圭豪的臉騰地漲的血紅,指著餘萬斤吼道:“你胡說八道!”

餘萬斤冷笑道:“大帥的話,可不是我一人聽到的。武將軍不相信我,何不問問其他的人?”眾人聞言心中都暗暗叫苦,老帥一個“王”字說了五遍,何嘗有下文了?不,或許是說了,只是自己沒聽見。總之這種事情可是萬萬不能亂說的,說錯了絕對是要掉腦袋的。

“這絕不可能!”武圭豪羞惱地吼道,忽然拔刀砍斷了餘萬斤的右臂。他身邊的偏將一腳踹翻餘萬斤:“媽的,你敢假傳聖旨!”

“啊!”餘萬斤捂著斷臂倒在地上翻滾起來,眾人卻是鴉雀無聲。

“這就是奸臣的下場!”武圭豪提著血淋淋的腰刀,挨個問眾大臣:“你們誰還想做奸臣?”眾臣噤若寒蟬,無人敢置一聲。

“老帥臨終時,遺命傳位給,給二公子,我們都,都聽到了。”天德軍中最老的文臣石清流突然出班氣喘吁吁地說道,他已經八十二歲了,憑藉著不斷對王謙獻出的忠心,他一直擔任著有名無實的豐州刺史。

“老刺史到底是老成謀國啊,哈哈……”武圭豪拍了拍石清流的肩,因為用力過猛,石清流枯瘦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武圭豪忙一把攙住了他,暗叫道:“老傢伙,熬過今晚再死,二將軍保你子孫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石清流聞聽這話,頓時像是飲了瓊漿玉液,變得神清氣爽,他振臂高呼:“天德軍文臣武將,都擁護二公子為帥……咳……咳……”喊得太猛,竟劇烈咳嗽起來。武圭豪生怕他當場就掛了,忙命人將他攙扶下去。

“擁立二公子為主帥。”更多的人振臂高呼起來,一個比一個顯得忠心。情緒激動的擁立大軍在牙軍士卒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湧向城西的天德後軍大營,此時“毫不知情”的王峰正身披鐵甲在營中巡視呢。

武圭豪鄙夷地看了眼地上齜牙咧嘴的餘萬斤,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饒有興致地問:“老東西,王冕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為他賣命?”

餘萬斤忍著劇痛罵道:“亂臣賊子,你知道‘忠’字怎麼寫嗎?”

“我讀書少,這個字筆畫又多,寫不好,也不想寫。不過我會寫‘愚’字,也會寫‘死’字。像你這樣‘愚’不可及的人只配去‘死’!”

武圭豪瞪了他一眼,他不想在這個殘疾人身上浪費時間。

“將軍,殺不殺?”他剛要走,身邊的偏將問道。

“砍了他左臂,讓他慢慢地去死。”武圭豪說這話時頭也沒回。他走到院中,仰面看著月朗星稀的夜空,深深地吸了口涼氣,心情一陣舒暢。這時屋中又傳來餘萬斤的一聲慘叫。

武圭豪,或者還有那個偏將都沒有注意到餘萬斤在被斬去左臂的一剎那,眼中卻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