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與朔方、河東這樣的龐然大物相比,你們三家就是加起來也不是對手。河套若落入朔方之手,勢必引起河東警覺,劉清伶必然會出兵北上,搶佔振武軍和王謙所據諸城池軍寨。”

楊昊聽到這還是不明白,迷迷糊糊地問:“這麼做只會讓強者更強,與仇士良控制河東有何關聯。”

劉沔呵呵一笑,繼續說道:河東內部有李載義、劉清伶之爭,朔方內部有王崇文、唐氏相爭。為了壓倒對手,他們各自都在尋找外援,當今天下能插手這兩強家務事的還能有誰?是將軍你嗎?是老夫我嗎?都不是。”

楊昊突然明白過來,這是仇士良以河套為餌,誘使兩強相爭,自己從中漁利之策。兩家斗的越狠,就越有求於他。不過朔方王崇文是名正言順地接掌的大權,祖母唐氏雖然處處掣肘,但說到底都是一家人,仇士良可以挑撥利用,但若想插手控制,只怕誰也不肯答應。

而河東則不同,河東是大唐龍興之地,與關中、河洛向來被視為朝廷腹心。朝廷對河東的影響遠遠強於朔方,為了防止河東割據,幾代帝王精心佈局,讓河東節度使與北都留守相互監督、互相牽制。

扶植一派打倒另一派,獨霸河東不是說絕無可能,但具體操作起來則並非易事。太原府是大唐開國皇帝李淵起兵之地,號稱北都,在朝中地位十分特殊,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河東節度使擁兵近十萬,北拒回鶻、室韋和契丹,南接中原,為河洛、關中之門戶,在河北各鎮中舉足輕重。

兩強雖勾鬥不絕,但要他們撕下臉皮大打出手,還需要一把火。

這把火就是誘使劉清伶出兵討伐振武軍和王謙。王謙和振武軍所在之地雖貧瘠荒涼,無油水可榨,但位置衝要,扼守河東北大門。劉清伶之所以能容忍二人,主要是因為二人勢單力薄,對自己並不構成實際威脅。而且兩地又是邊防一線,可以充當河東與回鶻、契丹等部的有益緩衝。

可以肯定的是若無大的變故,劉清伶是很願意看到這個緩衝帶存在的。

仇士良的計策是借王崇文逼劉清伶出手。一旦河套三城落入王崇文之手,王謙和振武軍勢難保全,劉清伶絕不會坐視河東北門落入強敵之手而無動於衷,他勢必會搶在王崇文動手前出兵解決王謙和獨孤暢,將河東北門握在自己手裡。

問題就在這,王謙是李載義故友,李載義侄女就是王謙幼弟王奔之妻,而獨孤暢也向李載義納過門生帖,二人早已被李載義視為是自己人。如此河東兩強必然撕破臉皮大打出手。屆時為了打倒對方,兩人都會向仇士良求援,仇士良便可趁機將河東之地拿在自己手中。

看到楊昊面露頓悟之色,劉沔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覺。他呷了口茶,茶水已經涼了,苦澀的很。

“聽說仇士良棋藝一般,但這盤棋卻匠心獨蘊,實在高明的很哪。”

楊昊冷哼了一聲,道:“聽說先生曾在神策軍任職,此次又是仇士良薦來豐州。仇士良棋藝如何先生豈會不知?”

“若老夫記得沒錯,楊將軍也在神策軍中出任過贊軍校尉吧?你還幫他立過大功,他對你也頗為欣賞。”

“過去的事就不必說了。”楊昊臉上有些掛不住,在神策軍度過的那段時光實在是不堪回首。他平整了一下心緒,繼續說道:

“就算獨孤暢自願讓位於先生,先生又有何良策保住振武軍不被劉清伶所並?你是劉清伶相好,還是與李載義有故?”

“老夫與二人都是泛泛之交。”

“那先生的自保之策?”楊昊越來越覺得這個劉沔深不可測。

“很簡單,我們三家盟誓互保,使兩強知難而退,不給仇士良以可趁之機。”

“哈哈哈……”楊昊一陣大笑,“三家互保?!先生好大的口氣。我三家幾個月前還事成水火,如何就能捐棄前嫌盟誓互保?”

“楊將軍別忘了,幾天前你們和林中部還親如兄弟呢,現在不一樣要刀兵相見?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你我都非三歲小兒,豈能搶了你一個糖豆還要記三年仇?”

“唉……”楊昊長嘆了口氣,其中的道理他何嘗不懂。只是事頭臨頭覺得有些滑稽罷了。

“若想我三家互保能長久,先生還忘了一件事。”

“哦,請教。”

“林中部如何處置?”

“將軍必有妙計,老夫洗耳恭聽。”

“我確實有一計,不過還需斟酌,或許到時要請老將軍鼎力相助。”楊昊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義利攸關,老夫絕不推辭。”

楊昊將劉沔送到門口,劉沔披上黑斗篷正要走,楊昊忽然問:“先生還是沒告訴我,獨孤暢為何肯讓出振武軍?”

劉沔略一遲疑:“我騙他說我是仇公的人,只要他乖乖讓出振武軍可保他一世榮華富貴。”

楊昊愕然道:“這也能行?”

劉沔反問:“為何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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