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仇士良的棋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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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替密譜圖雷出任捆奴軍統帥的蠻勒是小齊金的親叔叔,兀立其哈死後,鷹壇竊據首領之位。蠻勒不服,率部眾與其連年征戰,以至左眼被流矢所傷,小齊金被推舉為首領後,任命蠻勒為大光祿(相當於宰相)。
蠻勒掌管捆奴軍後,一改密譜圖雷誘敵出戰的策略,改為直接攻城,他選擇北城一段較為低矮的城牆,將四千捆奴軍分成十六班,輪番攻城不止。捆奴軍裝備著攻城槌和破城錐,兩種武器對土牆的傷害都非常大,而且跟一般軍隊不同,捆奴軍的將校們對士卒毫無憐憫之心,在他們眼裡士卒與豬狗等同,地位低於軍中戰馬,而士卒們在長期的潛移默化中也漸漸認同了自己的奴隸身份。
攻城時捆奴軍計程車卒完全就是一群行屍走肉,不懼生死一往無前,這倒不是說捆奴軍士卒呆板愚鈍,實際上捆奴軍卒的戰術素養極高。豐州守軍拼盡了全力,別思過親登城頭指揮督戰,捆奴軍卒的屍體在城下堆積起了巨大的小丘,但城牆終於還是被攻破。那些看似行屍走肉計程車卒,突然都變成了行動矯捷的餓狼猛虎,成群結隊地從缺口撲入城中……
眼看破城在即,詭異的一幕突然出現——捆奴軍突然停止了攻城。
豐州城破只在旦夕之間,別思過的五千守軍已經損失過半,而攻城的四大主力中,有三支至今還按兵未動!勝敗已分之際,孟博昌和小齊金之間的關係卻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小齊金是孟博昌請來助戰的客軍,按照事先約定,客軍破城後不得入城,豐州城交由天德軍駐防。作為酬勞,孟博昌須將破城所得一半財物贈予小齊金,並恢復邊境的絹馬貿易(這實際上是一項不平等的貿易)。但現在問題是捆奴軍為了破城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主將密譜圖雷甚至因此喪命,而豐安軍卻涉嫌放走對方將領,已經背棄了當初的約定。
林中諸將紛紛籲請小齊金與孟博昌交涉,由兩家同時入城,以豐州東西大街為界限,實行分割槽佔領。小齊金無法說服諸將,他的權威還不足以罔顧輿論、獨斷專行,於是他只得親往孟博昌帳中商議此事。孟博昌對此事用了一個“拖”字訣,小齊金一連三次登門,都未有實質進展。
孟博昌的拖延、小齊金的勞而無功讓林中部諸將十分不滿,有人公然喊出要與天德軍決裂自行攻城,甚至有人主張破城後封閉四門不讓天德軍進城。
楊昊對此事十分焦慮,孟博昌和他事先都預料到破城後兩家會生齷齪,甚至刀兵相見。為此,他甚至做好了與林中部作戰的準備。但此時的情勢卻比當初的設想複雜的多,豐州城雖破,別思過的天德左軍卻還在城中,粗略估計還有兩三千人,倘若兩家就此翻臉,豐州城下就變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其結果是此次出征勞而無功、徒靡財力,更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隱患。
若答應林中部的要求,兩家分割槽佔領豐州,用腳趾頭也能想象林中部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將半個豐州城洗劫一空:“子女玉帛席捲去北。”
收復豐州是為了解除自身威脅,平息戰亂,若因此給城中百姓帶來滅頂之災,民心積怨,就會把豐州城變成一個火藥桶,守著一個火藥桶過日子,這日子還能過嗎?
正當楊昊左右為難時,帳前來報,豐州城內遣密使求見,楊昊一陣驚愕後,命人將密使請入。
來人四十多歲年紀,圓領紫袍,腰掛魚袋,人長得相貌清奇,更兼目光如炬,走進軍帳對楊昊拱手作禮,說道:“敗軍之將劉沔夜會將軍,打攪之處尚請海涵。”
楊昊驀然一驚,忙躬身答禮,吩咐關索:“沒我將令,任何人不得入帳。”
劉沔的深夜來訪讓楊昊既疑惑又震驚,豐州城破在即,城中諸將為今後生計暗通款曲原也在意料之中,就算是別思過派人來談判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但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代名將劉沔,一個看似與豐州無關的閒人,這怎能不讓楊昊心裡有些異樣的想法?
“豐州城破在即,先生可想好了退路。”劉沔剛落座,楊昊便毫不客氣地問道。劉沔當世名臣,一鎮節度使,楊昊故意不稱呼他官職,而以先生相稱,倒讓劉沔刮目相看。
劉沔微微一笑,呷了口香茶反問楊昊:“將軍可想好你們兩家究竟誰先入城?”
“先生有何賜教。”被劉沔一語擊中要害,楊昊頓生敬意。
“賜教不敢。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將軍不可不防。”劉沔冷冷地說出這段話,眼看楊昊臉上同時露出了驚愕和贊成的神情,便話鋒一變:“兩位與別思過之爭是我大唐內務,用計使林中部助戰,也無可厚非。可若任由回鶻人入城屠戮百姓……將軍能心安嗎?”
楊昊悚然一驚,最後這句話正好擊中了他心中的隱痛。勾結外邦人屠殺自己的同胞,這可不就是傳說中的漢奸賣國賊麼?!
“那麼請教先生,晚輩當何去何從?”劉沔的這一句話點醒了楊昊,縈繞在心頭的迷霧突然就煙消雲散。
劉沔聽了這話,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茶碗,說道:“別思過將軍願獻城於足下,只求將軍放他一條生路,容他隨我回振武軍。”
楊昊冷笑道:“老先生好大的面子啊!先生究竟用何辦法收服別思過,又用何辦法說服獨孤暢讓出振武軍。”
劉沔聽出他暗含譏諷之意,卻絲毫不放在心上:“老夫身如浮萍,喪家無根,有何辦法能折服塞北名將?不過是憑著良心給他指了條生路,使他樂意追隨而已。至於獨孤暢嘛,他已是落井之人,振武軍於他而言已成囚牢,老夫替他坐牢,他自然樂得將振武軍拱手相讓啦。”
楊昊哈哈一笑,道:“老將軍越講越有趣,你給別思過指了條什麼明路,讓他心甘情願追隨於你?”
劉沔道:“楊將軍真想聽嗎?”楊昊點點頭。
劉沔道:“這話聽到心裡可就拿不出來了。”
楊昊道:“我的兩耳是相通的,不想聽的話,由左耳進從右耳出。”
劉沔笑道:“那我可就說了。哦,再來杯洞庭銀針,稍稍加厚些,劉沔是粗人,愛粗喝好茶。”
關索送茶進來,劉沔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問楊昊:“朝廷要撤併豐州三城的事想必你已聽說了。”楊昊點點頭。
“咱們就從這說起,在楊將軍和孟將軍看來,朝廷,哦,乾脆點說就是仇士良,他撤併三城的目的無非是奪二位實權,挑起三城相爭,為朔方進河套開啟方便之門,假借朔方王崇文之手除掉兩位將軍。老夫說的可準。”楊昊默然點頭。
“這是仇士良的第一層用意。”
“哦?他還有第二層用意麼?”
劉沔點點頭,“他的第二層用意是借削弱豐州之機將河東拿到自己的手裡,這才是他苦心佈設此局的真正目的。”
劉沔呷了口茶,繼續說道:“河東與河套相距甚遠,中間又隔著振武軍和王謙,兩者看似並無瓜葛。其實不然,河套、王謙、振武軍一字排列,拱守大唐北部邊疆,三者勢力在伯仲之間,誰也吃不了誰。相信將軍也認同老夫的這個論斷吧?”
楊昊道:“先生請繼續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