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枚良藥,無論是再深再痛的傷口,都會在遠去的時間中漸漸的被淡化。活著的人,還得往前走,還得繼續生活。

這一頓飯沒有想象中的悲痛,彭家夫婦說著這大半年走過的地方,說著當地風土人情,說著所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事兒,逐一娓娓道來,氣氛竟是意外的平和。

簡嵐所定的這家餐廳菜式精緻,偏本地味兒,頗附和彭家夫婦的胃口。大家都吃了不少。

難得回來一次,他們是要回住所的。簡意同他們一同回去,這也是那麼久以來,簡意第一次走進彭宅。這兒處處都存在著同彭童沅有關的記憶,簡意的心裡沉重而又壓抑,有些恍惚。

從彭童沅走後,這邊就再也沒有人住過。他們今晚要住在這邊,簡意同他們做了簡單的打掃,重新坐下來,彭父拿出了一把車鑰匙推到簡意的面前,說:“阿意,這是童沅的意思,他希望把車交給你。還有這邊的宅子,我們不會賣掉,你以後就來這邊住吧,老太太年紀大了,也把她接回來,一起住在這邊。老太太在這邊住了幾十年,搬到別的地方怎麼可能習慣。”

簡意沒想到還有這些事兒,她下意識的就要拒絕。但話還沒說出口,彭父就又說道:“阿意,別拒絕,就當是我和你方阿姨請你替我們照顧這宅子。”他微微的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這也是童沅的意思。”

簡意在霎時紅了眼眶,彭父低低的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阿意,沅沅一直都覺得對不起你。如果不是他同那個女孩子來往,不會連累你受傷,受了那麼多的苦。”

他甚至不願意提起陳喬禾的名字。這一切的一切,大概真是命中註定,無法逃脫的事,怎麼去規避都無法逃脫。他和簡意曾擔心陳喬禾會傷害童沅,但沒想到,她也是受害的人之一。

她被陳喬禾撞在病床上躺了足足半年,做了數次手術,到現在聽力仍舊未完全恢復。而童沅,也間接的被她害得丟去了性命。如果早知道結果如此慘烈,他當初無論如何都會阻止。可是,沒有早知道。

知道兒子留下遺囑撒手而去,他們夫妻才知道,這些年他們瞭解兒子太少太少。他將簡意放在了一個他們都想象不到的重要的位置。他同陳喬禾在一起,也是因為自己的病體,不想讓簡意替他奔波勞累。他想用一段感情讓她遠離,卻沒想到會因此害了她。

簡意的喉嚨裡哽塞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樊家夫婦最終還是未在這邊住,臨走時將這邊的鑰匙交給了簡意。他們什麼都沒有帶走,甚至就連彭童沅小時候的相簿也留了下來。

彭家夫婦雖是已經放下,但簡意仍舊不能釋懷。只是慢慢的接受彭童沅已經不在的事實上。那麼久以來,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墓地在哪兒。她沒有問她母親,向樊小西詢問。買了一束花去了彭童沅的墓地。

正逢樊小西休息,她不放心她獨自一人過去,開了車陪著她一起過去。她知道簡意想獨自帶著,並未陪著她到墓地,而是就在山下等她。

大半年的時間過去,墓地周邊已經長出了茂密的青青綠草。墓碑上彭童沅的相片是他剛畢業不久時照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青春而又有活力。

簡意沒想到他們的再一次見面,竟是陰陽兩隔。她心中的悲痛在他那燦爛的笑容下漸漸的平復下來,絮絮叨叨的同他說起話來,詢問他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她很好,讓他不要擔心她。

微風徐徐的吹著,輕撫簡意的臉頰,像是他在回應著她的話。

簡意在墓地呆了一個多小時,這才獨自下山。樊小西早已經等得著急了,在路口一直張望著,直到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小道上,這才鬆了口氣兒。

待到她走近,見她的精神狀態還行,她更是放下心來,上車後就問簡意,“咱們在外邊兒玩玩再回去?”

她還不想那麼快就回家。

簡意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說話,隔了片刻後才回過神來,說道:“我還想去一趟監獄那邊。”

她車禍後的一切事兒都有樊振裕在處理,就連陳喬禾父母在來鬧過一次後也沒有再來鬧過。就算是到現在,她都未過問過這事兒。

現在主動的提出要去監獄,樊小西不知道這是否意味著她已經慢慢的在走出來。她繫好安全帶,唔了一聲,說:“我導航。”

秋日裡的城郊也別有一番韻味,金燦燦還未來得及收割的稻穀,枝頭累累的果實,以及漫山遍野的黃色的小花兒。

兩人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兒,遇到風景漂亮的地兒樊小西還會停下車來,讓簡意給她拍照。

相較於她的活潑,簡意則是沉悶許多,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今兒是一時念起突然過來的,但過來詢問才知道探監得提前預約。樊小西顯然也沒想到,她不想讓簡意白跑這一趟,找了個去洗手間的藉口打了一個電話,這才慢吞吞的回來。

兩人正準備離開時有人匆匆的過來,客客氣氣的詢問了一番後表示他們難得過來,可以破例。而且從入獄起,就沒有人來探望過陳喬禾。

他帶著簡意到探視的地兒,請她稍等會兒便離開了。簡意坐了一刻鐘左右,陳喬禾才被帶了出來。她戴著手銬,身上穿著囚服。比起以前的明豔動人,她憔悴了許多,但不可否認仍是漂亮的。

大概是猜到了來的人是簡意,她看見她並不驚訝,臉上反倒是露出了類似於譏諷的神情來。

兩人一時誰都沒有動,探視有時間規定,最終還是簡意先開口問道:“為什麼?”時至今日,她仍舊想不通她對她哪兒來的那麼大的恨意,竟然想要置他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