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酸楚的布達佩斯機場之夜(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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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張曼新是匈牙利華人聯合總會會長。為人正直、仗義,嫉惡如仇,已被此地的華胞所公認。雖說為華人做公益的事情,我作為兒子應該支援,但是,人總是食人間煙火的。特別是在國外這個特殊的環境裡,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意事業,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安全,這應該是非常要緊的。
可我的父親,將這一切都沒有放在眼裡,每天都在為“華聯會”及在匈華人的事業而無晝無夜地奔波。
——華人公司被黑社會搶劫了,找他投訴;
——公派公司的幾十萬美元的貨物被人騙了,要他出面與有關人員協商;
——華胞的身份無故被警察局弄黑了,向他反映、訴苦。
——甚至,個別華人被警察驅逐出境沒路費,也找到我爸,要求解決。
每天家裡從早上至深夜,來訪者、電話鈴絡繹不絕,極少有空閒,除非我爸不在家。所有作為一個家庭而應該具備的環境氣氛,全被破壞。
他做生意沒時間了,可每年還得往“華聯會”搭進一大筆錢。
這些事情,我都忍了,反正我們家人多,不缺我爸花的錢,但要命的是,從去年冬天開始,“華聯會”協助匈警察局打擊在匈華人犯罪活動後,我們全家人都跟著他過不好日子了。在華人裡出頭露面的都是他,可他要打擊的都是些手裡持槍、殺人越貨的老手啊。
為此事,我們幾個兄弟日夜提心吊膽地護衛著有嚴重心臟病已五十歲開外的疲憊不堪的父親。……
爸爸為在匈華人的公共事業積了這麼多的怨,如果有人要報復……我們幾個兄妹為此苦苦哀求爸,要花我們自己的錢給他僱幾個保鏢,但遭到他的拒絕。
沒辦法,我們兄弟只得自己日夜跟著他。雖然他很不樂意,可我們跟著他並不是要沾他什麼光,而想到的是他的安全。萬一有事,同其他人都沒有太大關係,可我們的家就要塌了天了!
我爸沒日沒夜地為“華聯會”工作,這我們沒意見。他在“華聯會”工作中廉潔奉公,有時竟然到了“迂腐”的程度,我有時候都感到不可理解。我無償地給他這個“華聯會”會長當保鏢,可每當他以“華聯會”會長的名義請客吃飯的時候,卻讓我餓著肚子在外面等著。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對他說:
“爸,我也是為公家辦事,工資不但沒人發,莫非連頓飯都不管嗎!”可我爸卻說:“你是我兒子,兒子為老子服務,天經地義,可飯錢是公家的,是大夥的,你吃了,不瞭解情況的會說我利用會長職務搞特殊。”這是什麼邏輯?但又不能與他較真兒。
我挺不情願這種局面可又不得不忍受。不能有自己的正常生活,不能做自己的生意,沒有節假日,真煩死了!
時隔幾個月,張曼新的三子樂樂也以《我的煩惱》為題,寫了一篇文章,登載在《歐洲之聲》報上。張曼新的兒子們是這樣寫的,那麼他的女兒們又是怎樣說的呢?
一次,張曼新的長女歡歡直率地對他說:“爸,我看您是一個自私的人。為了追求自己的事業和精神支柱,您根本不顧家,不管家。家裡人都理解您,可您理解家裡人嗎?您也不能太過分了,無論幹什麼事情都是先‘華聯會’,後才輪到家。‘華聯會’、‘華聯會’,‘華聯會’又不能當飯吃。媽媽背後不知哭了多少次,您知道嗎?您也應該為我們家人考慮考慮了!每天為您提心吊膽不說,還把辛辛苦苦掙的錢給您交‘華聯會’的費用。小菲菲也哭了好幾回,說人家的爸爸都帶自己的女兒去逛公園,惟獨您不帶她到公園去玩。人不光有事業,還有家庭,有天倫之樂。有一回您見了我哥的兒子,問這是誰的孩子,結果弄得我二嫂聽了很不是滋味。您一年到頭有過星期六、有過星期天嗎?父親節那天,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想得好好的,要給您好好過個節,可您卻沒有時間,整天泡在‘華聯會’,整天見不到您的影子。爸,您知道嗎?大哥、二哥為您的身體和安全擔心,可又不敢說您,一說您就吼,其實一家人都是為您好。他們的事業您從來不過問,他們很需要您的幫助和支援。您認識那麼多人,國內的關係又多,應該介紹一點給他們,他們掙了錢,你怎麼貢獻給‘華聯會’、辦《歐洲之聲》報,我們都沒有意見。另外,您的心臟病要注意,安全也得注意,您如果有個一差二錯,‘華聯會’還會在,可我們全家就別想活了……”
張曼新深深感到,為支援自己“華聯會”的事業、為維護華胞利益的工作,妻子和兒女們為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可自己為妻子和兒女們應盡的責任和義務又太少太少了。為此,他時常感到不安,感到有愧,感到對不起妻子,對不起兒女,甚至他認為自己的確在個人與家庭的關係上是一個自私的人。特別是自從“華聯會”發動廣大旅匈華胞打擊犯罪分子後,給全家人帶來了深深的不安,更叫他感到愧對家人。
張曼新在這個問題上大傷腦筋。自己既然已經投身於“華聯會”的事業,甘願為了廣大華胞的利益犧牲個人的利益,那麼就存在一個為“大家”舍“小家”的問題。雖然理論上“大家”與“小家”並不矛盾,俗話說“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無水小河干”,意思是指有“大家”才有“小家”,“小家”要融入“大家”之中。但是,到具體問題上,矛盾就突出了。你要為“大家”,必須顧不了“小家”;你要為“大家”犧牲,“小家”必然隨著你一起犧牲或者是為了你而犧牲。
現實情況不正是這樣的麼?
既然“華聯會”是廣大旅匈華胞“文化的、保護利益的代表”,那麼對於分割廣大華胞利益的犯罪分子,“華聯會”能不下定決心挖掉這些癰疽麼?
而“華聯會”一旦與犯罪分子宣戰,那麼作為“華聯會”會長的張曼新能不身先士卒、一馬當先麼?
樂於奉獻,是張曼新的情操。
不怕犧牲,是張曼新的胸襟。
可是,張曼新站在與犯罪分子鬥爭的前沿陣地,而他的全家無形中則成了“敢死隊”的成員。因此,他的全家也就成了犯罪分子要報復的目標。
然而,難道由於家人要承擔風險,自己就患得患失,退避三舍麼?
對於這個問題,張曼新心中雖然有矛盾,但是為了“華聯會”的事業,他是不會打自己的小算盤的,也絕對不會成為達爾杜弗式的人物。
謹記“白刃交戰之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的張曼新,清楚地知道,只有勇者之無畏,才能威震敵膽,無往而不勝。
眼下,面對妻子朱寶蓮的憂慮,張曼新思考再三,決定把八歲的愛女菲菲以過繼的方法,託付給他已定居西班牙的摯友林明超夫婦幫助照管。
“你說什麼?”朱寶蓮聽了張曼新的想法,驚訝地問道,從她的表情看似乎以為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當她證實自己沒有聽錯時,氣憤地向張曼新質問道:“虧你說得出來!你說,菲菲這幾年失掉的父愛和母愛還少嗎?這次又要把她過繼給別人,你不覺得對孩子愧得慌嗎?”說著又傷心地哭了。
張曼新聽了朱寶蓮的斥責,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覺得心裡像被什麼利物一下比一下猛烈地刺激著一樣,痛苦得難以正常地思維和平緩地呼吸,意念中似乎一下子塌了什麼,說疼痛難忍也不是,講一切都被掏空了也不像,總之有一種酸酸的、熱辣辣的又空落落的感覺,覺得特別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