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木已成舟,我們下一步的目標就是要達到勝利的彼岸了!”張曼新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隨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胸中沸騰的心潮轉化成豪邁激情。

然而,當他情不自禁地看一眼又蹦又跳的小女兒菲菲,又下意識地用兩眼的餘光注視著強作笑顏的妻子朱寶蓮,目光立刻散亂了,心裡也猛地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似的,空落落的一時失去了支撐,那分明是一種難以割捨的眷戀和不忍捨棄的情懷。

張曼新這種極矛盾的心理,是這兩天才產生的。

而將張曼新那原本平靜的心潮攪得沸沸騰騰的人物竟是他的長子蹦蹦的一個不同尋常的提議。

“爸,我這兩天反覆考慮,咱們這次出國還是不要帶菲菲。”蹦蹦突兀地向張曼新說,那富有衝擊力的話語像蓄集很久而衝破堤壩的洪流,目光定定地看著張曼新,那充滿見地的目光不再是孩童時代的稚嫩和在父輩面前的惶恐及怯懦。

張曼新一聽,如同耳邊炸響一聲雷,兩眼一瞪:“為什麼?”

無論是從張曼新的話音還是從張曼新表情,與其說他是在問,莫如說他是在吼。

蹦蹦異常鎮靜地答:“我是考慮菲菲太小,我們出國是好是壞還說不定,要是……”

“不要說了!”張曼新沒等蹦蹦說完,氣呼呼打斷他的話,額頭暴起幾條蠶似的青筋,臉色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紫,話出口怒不可遏,“你此時此刻忽然說出這種話,簡直就是個混蛋!”他氣洶洶地瞪著蹦蹦,“菲菲小,還用你說嗎?出國吉凶未卜,還用你講嗎?嗯?這些不利因素,在銀川的時候你奶奶和你姑姑她們哪個人沒有考慮到?”

蹦蹦並沒有因遭到張曼新的怒斥而畏懼,馬上說道:“可是,我奶奶和我姑姑她們都沒有公開說出來。”

“是呀,她們為什麼不公開說出來呢?”張曼新反問一句,接著亮出底牌地講,“她們不就是考慮朱寶蓮是你們的繼母,菲菲又是我和寶蓮生的,不好講出口嗎?”

蹦蹦依然定定地看著張曼新,大膽地爭辯道:“爸,您不要發火,我也知道提這個問題很敏感,十有八九要遭到您的訓斥,可是,您先聽我把話說完。我所以把這個問題想到了,又敢於公開說出來,恰恰說明是我沒有把寶蓮媽當繼母看,是完全出自內心地怕菲菲太小,萬一到國外有個不測……”

“你不要再說下去了。”張曼新見蹦蹦說到這裡眼圈都紅了,知道兒子說的話既入情入理,又是發自肺腑的坦率,真真切切地反映出了兒子那純潔無瑕的心地。他覺得自己不僅誤解了兒子,而且還用世俗的評判視角曲解了兒子的好意,心裡不禁一陣發酸。在孩子們面前從來不居高臨下的張曼新立刻以商討的口吻說:“蹦蹦,爸爸理解了你的心意,可是又怎麼向你媽說明這個問題呢?”

蹦蹦充滿信心地說:“我看我媽是個開通人,不會小肚雞腸的,只要把理由說充分,她是會理解的。”

“好吧,還是由我負責給你媽解釋吧。”張曼新覺得這話由自己說合適。

“不,爸,這話恰恰由我說更好。”蹦蹦馬上表示,那神態,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

張曼新不解地問:“為什麼?”

蹦蹦答:“我是兒子,說深說淺當媽的容易擔待。再說,我講,不會引起我媽對您的猜疑和誤會。”

張曼新感到蹦蹦說得對。他以喜悅的目光看著蹦蹦,感到兒子的確大了,成熟了,便同意地說:“好吧,就由你去與你媽說。不過,能夠談得通更好,如果一時談不通,也不要鬧僵了。”

“嗯。”蹦蹦點頭作答。

但是,在蹦蹦與朱寶蓮談明這個事關重大的決定時,張曼新還是不放心地參加了。

事情的結果如同蹦蹦的判斷一樣,朱寶蓮雖然起初感到將菲菲留下來難以割捨,哭得很傷心,但聽了蹦蹦和張曼新說的情由,最後還是曉以大義,同意了蹦蹦的提議。

可是,菲菲已經由銀川跟到了北京,透過什麼辦法把她“騙”回銀川去呢?

最後經過集思廣義,決定委託正要回銀川的同事鄭學義將菲菲帶回寧夏。

好像無巧不成書。世界上的事兒有時就非常之巧妙,由北京至銀川的火車,恰好與由北京至莫斯科的國際列車提前兩個小時開車。這樣,張曼新他們就可以與菲菲一起到火車站,又一起進站。

他們想出的“騙”菲菲的辦法是:他們一起將菲菲送上火車,等火車即將開動時,他們再迅速下車,等菲菲發現被“騙”了,火車也開動了,她再哭再鬧也無濟於事了。

“爸爸,咱們怎麼還不上火車呀?”菲菲聽說要出國,早高興得手舞足蹈了。在孩子的心目中,外國是一個迷人的童話世界,就像爸爸媽媽給她講的故事一樣。

張曼新看著聰明伶俐的菲菲,想到利用欺騙的手段把她要送回銀川,從此將天各一方,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心中一個熱浪接一個熱浪地衝擊著,拱得鼻腔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