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說的不錯,羌先生正是尹門中人,如今這幻境虛像也是由他所設。只不過,”一小粒煙花星子飛蹦的落到了裙襬上,我挑起一角掠甩了甩後,接著道,“侯爺該知,先生早已離了那尹門,如今的他不過是城外百相寺的一俗家弟子。吃齋唸佛,講個善惡有報。”

火星子隱隱有復燃的跡象,他不顧男女之防的蹲下身子,又提溜起我的裙襬,揉捏在手中狠狠按下了幾下後才放開,火星子沒了煙火,徹底死成了飛灰。

“若在下所記不錯,百相寺救人是有條件的,這羌先生數日前救了阿月你的命,所以,如今的我們這是來還債的了?”

我點點頭,算作應答,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只需我輕輕一點便能自顧自的補全一切。

“救命之恩本就該湧泉相報,如今也不過是入這一場幻境,全了羌先生的一份不得罷了。只是…”風,捲起纏覆在帽笠上的白紗,撇著微微一角,我偷藉著街邊燈光,自下而上的瞄上他的面龐,挺拔的鼻樑,優美的下頜線,硃紅的唇露著少年該有的朝氣磅礴,“只是連累侯爺了!”

說罷,又怕惹起什麼不必要誤會的補充道,“還有小公主,雖不知侯爺與公主是怎麼入的這幻境,但想必與我也脫不了干係。”

他聞我此話,淡淡啟唇,“既已受累,那阿月不妨想想,怎麼才能讓在下……和阿洛,早日從這幻境裡出去。”

我剛想開口,又見他邊執著我的手,邊道,“人都道夫婦一體,當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阿月與在下的這一夫婦雖無情,但在下,願於阿月同甘共苦。”

不著痕跡的輕抽回手,又不著痕跡的側身一跨,“論這出去的方法,我這倒是有些想法。”

他看我一眼,示意我接著說。

我扭了扭手腕微舒展了下,“誠如剛才跟侯爺講的,百相寺求事講有恩得報,他尹平羌於數日前救了我一命,為報恩,我也該還他一願,先前不知如何還,倒是覺得出這幻境困難。

可方才,就在我們路過長興坊裡的那間茶樓時,聽著那樓裡發出的驚堂木聲,倒是讓我把那一願給激的想了出來。”

“什麼?”

他求知慾勝,我卻玩心四起,“我這兒有一個故事,不知侯爺可願一聽?”

不知是否是被我嘴角的笑意給帶的,透著面紗竟也讓我瞥到了他瞳孔裡帶著的輕鬆,“求之不得!”他道。

我收回視線,再次與他並肩,“這故事有點長,侯爺可別犯困。”

可別……再像小時候那樣,大雨天拉著我跑到了人家說書人的後臺班子裡聽書,結果還沒聽多久呢,就鼾聲四起,嚇得那說書人以為見著鬼了。

“不會!”

“那就行。”沒深究他言語裡這個“不會”的真假,只涓涓的提溜出,入幻前被尹平羌硬生生給塞到了腦海裡的記憶。

記憶裡,再有半個月便是衍文帝的四十六歲大壽,不逢五不逢整,理因不必大辦,但誰叫這次是我入宮以來他的第一個生辰呢?

再加上我那數次未成的冊封禮,他只覺得虧待了我,沒能好好的朝眾人介紹我一番。

所以,不管是基於什麼原因,衍文十六年的這一場聖宴奢靡之度,空前絕後。

那些本就對我不滿,對衍文帝不滿的有志之士當下決定要買兇,殺人。

這“兇”正是尹平羌,而要被殺的那個人“人”則是那個昏庸的帝王,當然,若是能順帶的誅殺了我這一個禍禍頭子那便更好了。

藉著“尹門”的光環,尹平羌很順利的便成了伏宸宮裡的一等侍衛,雖常帶著面冷相,不苟言笑,也愛遠人三尺,但塍王宮裡對他懷春思慕的宮女婢子仍不在少數。

誰叫他年歲青少,誰又叫他生的肅雅端方呢?

就在我偷閒的打著鞦韆一下又一下的邊晃悠邊看好戲,猜著滿王宮裡誰能鑿冰化水俘獲他這一美男心時,他突然消失無蹤了。

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我身側那個頂頂重要的大宮女眉山月。

他們的失蹤如巨石掉落水中,一下子就攪了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那時,上至衍文帝,下至好事走卒,沒有一個,茶餘飯後不就著這一事八卦上兩句的。

風頭一時竟蓋過了我的天煞之說。

不過,也僅那一時。

三個月後,他們再次出現我面前,伏宸宮裡,我坐在主位上,看向他們的目光裡略帶挑趣。

那儼然浮現於表面上的郎情妾意,讓人很輕易的就能看出,在過去的近百天既,他們已互許了終生。

只……越看其情深,我嘴角的笑意便也就越來越淺,山月是伏宸宮的人不假,可伏宸宮位屬塍王宮,等價相替,她,也該我那名義爹爹衍文帝的人。

自古以來,與君王相爭的人,從來就沒個好下場。

對尹平羌,我或許是恐怖大於親近,但對山月麼……

她溫靜嫻熟,和入宮時照顧我的第一個婢子有的一拼,都像江南的雨,讓人懊悔因沉醉其溫柔,誤了正事的同時,又讓人捨不得她的美好。

我喜歡她,所以,也盼著她能得償所願,無愧一生。

此前,她沒表現出什麼特殊的偏好,我便也就只在日常裡對她微微的另眼相待,可如今麼,她有了喜歡的人,按道理,我是該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