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庸之學弟當面,失禮了。”

學弟,是文宗裡前輩對後輩的稱呼;庸之,是任老夫子給周道安賜的字。能叫出“庸之學弟”這個稱呼,就說明奚商朔剛才是發信確認了一下週道安的資訊。畢竟周道安成了任老夫子的親傳,在文宗就掛上了號。作為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競爭者,奚商朔要查一個文宗子弟的資訊,易如反掌。

周道安心裡默嘆一聲——奚商朔若是單論身份,他並無畏懼之感。但最怕的,也就是奚商朔以文宗內部的關係來論處。首先,他在稱呼上就得稱其為“學兄”或“學長”,無形就矮了一頭。其次,奚商朔既然是文宗下一任宗主的候選人,這就意味著未來他有給周道安“穿小鞋”的可能。就算周道安不在乎,拍拍屁股離開文宗,可任老夫子還是會在文宗待下去的。

想到自己的師父,周道安泛起些許無奈了。

“燕然學兄,小弟有禮了。”周道安站起身來,對奚商朔行了一個標準的拱手禮。

“既然是我宗弟子,為何一開始不和為兄說呢?就不用弄出這麼一番工夫了。”奚商朔笑容看起來很真誠,他拍了拍周道安的手,很灑脫地說道,“庸之是怕我以文宗身份壓你?哈哈哈,你對我不熟悉,不知道我奚某人為人——我宗出現了又一位才俊,奚某人只會高興。”

周道安連忙用“慚愧”的表情說道:“學兄海量,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奚商朔拜拜手,似乎毫不在意,又抓了周道安的手示意他坐下來,神色和煦地說道:“此間事無需掛懷……學弟來京城是有什麼事要辦嗎?”

周道安回答道:“因為家兄道玄要參加英傑大會,故而跟著來見識見識。”他沒有說任老夫子也隨著一些公學弟子進京赴考的事。

奚商朔“哦”了一聲,又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便重新站起身,對周道安說道:“今日遇到學弟乃是幸事,少年愛慕、為兄就不多耽誤了……”

說罷,他似有若無地瞥了一眼蘇青荷,又指了指桌上的雲哭,道:“青荷,有庸之助你,此事便沒什麼好擔心了。不過,雲哭還是留給你,隨你選用,若無需,再讓人送還給我便了。”

接著,又對在座眾人都微微致意,便帶著孟鸞兒離開了。

一場鬥茶就這麼結束,眼看奚商朔離開,其他幾人也都知趣地告辭了。顏德讓似乎走得“心甘情願”,離開時還拉著周道安的手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後生可畏”,又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才“依依惜別”;高公子則恢復了那副不愛交際的樣子,只略微致意便告辭。走時稍微遲疑,還是帶走了自己帶來的那張古琴——許是覺得自己的琴在雲哭和周道安那張琴面前都排不上號了。

一時間,雅室完全冷清了下來,只有周道安一名客人了。

雅室之外,樊園裡,奚商朔離開得非常低調,沒有再和任何熟識的人打招呼。孟鸞兒一聲不吭地跟在奚商朔身後——對方一言不發,孟鸞兒可不敢挑起任何話頭,哪怕是安慰打岔的話也不敢說。因為她心知,這是奚商朔成名以來第一次挫敗。

孟鸞兒不知道奚商朔此時真正內心如何想法,以她對奚商朔的瞭解,對方雖然一貫瀟灑,但對蘇青荷是真正在意。眼看鬥茶輸給了那個什麼“周庸之”,又一次丟了梳攏蘇青荷的機會,肯定心裡會很不舒服……

正在琢磨,腳下卻沒停,一不小心正撞上了“一堵牆”——不知道何時,奚商朔忽然停了下來,寬闊的背脊讓孟鸞兒“碰壁”了。

“哎呀……”孟鸞兒稍稍驚呼,隨後又把呼聲嚥了下去。只見奚商朔就這麼站在樊園一樓的廊道上,任四面風呼嘯,吹動了他的衣袍。

“鸞兒,你說……青荷會不會對那小子傾心呢?”奚商朔沒有回頭,只有一副空洞的聲音傳來。

“這……當然不會!”孟鸞兒稍一思索,便立刻知道了自己該如何回答,連忙說道,“那姓周的小子雖然看起來挺順眼的,但比奚郎又遠遠不如。何況他才多大?蘇青荷比他還要大幾歲吧?絕不至於會傾心於此人的。”

“……”聽了孟鸞兒的回答,奚商朔卻沉默不語。好一會兒,才又疑惑地、似自言自語地道,“那……為何青荷三番五次拒絕我呢?這一次……她明明很需要我的幫助吧?那小子……又能幫她解決什麼問題?青荷不會如此不明智,將賭注放在一個素未蒙面的小子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