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仁看看錢永強問道:“故事太長,你有耐心聽下去嗎?”

長久憋在心裡的一件事,王子仁和誰都沒說,今天面對這個忘年交小友,卻忍不住想一吐為快了。

“當然想聽!”看著錢永強期待的眼神,王子仁把當年自己怎麼救護那個外鄉人,又怎麼拜師學藝的事情,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

原來,蜷縮在草垛裡的陌生人來自很遙遠的首都北京。在那個動盪的年代裡,作為一個歷史不清不白,又加上還有海外關係的知識分子,想要活命,只得冒險遠逃。

靠扒拉煤炭的火車,晝伏夜出,摸黑來到了這個窮鄉僻壤。

隨身帶的乾糧都吃光了,身上的錢和糧票也用完了,又加上隨時隨地都要接受無休止的盤問,搞得他精疲力盡,此時此刻,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在這個乾冷乾冷的數九寒冬裡,隨時都有被凍死的可能。他看到有一個草垛,便不管不顧,一頭鑽了進去。

當時,王子仁看到這一幕,嚇了一跳,剛要大聲喊人。但看到陌生人滿臉的驚恐和哀求的眼神,張開的嘴愣是沒喊出半個字來。

壯著膽子,他慢慢靠近陌生人面前,看到的是一個蓬頭垢面,奄奄一息的中年人。

他從嘴裡輕輕地吐出幾個字:“救救我!”

王子仁趕緊跑回家,拿來了水和幾塊煮熟的山芋。中年人看到食物和水,黯淡的眼睛頓時明亮了起來,狼吞虎嚥,沒一會就把食物都塞進了肚子裡,最後,摸了摸嘴,擦了擦手說:

“我真以為今天要凍死在這兒了!小夥子,是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謝,如果張某人能逃過此劫,日後定會報答!”

王子仁靦腆地笑著,搖了搖頭說:“這沒什麼,任是誰遇到了,都會這樣做的!”

中年人沒有答話,讚許地看了看這個宅心仁厚的孩子,點了點頭,用手指梳了梳亂蓬蓬的頭髮,彈了彈衣服上的草屑,便盤膝坐了起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好一會兒,中年人才緩緩睜開眼睛,緊接著吐出一口長長的氣來。王子仁看著這個怪異的中年人,心中充滿了好奇。

中年人看著王子仁,嘆了口氣,說:“做夢也想不到,我今生能來到這兒——這都是為了活命啊!”

緊接著他問王子仁:“小夥子,這是哪兒,村子叫什麼名字?”

“俺村叫王家坳,離縣城60多里地呢。你是城裡人吧?大冷天又下大雪,走這麼遠真難為你了。——你到俺這兒來是做什麼的呢?路上怎麼不買點東西吃呢?”

王子仁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那還是他十歲的時候,跟隨父親賣蔬菜去的城裡。

在他兒時的記憶裡,縣城是令人嚮往的:高樓大廈,燈紅酒綠,有好吃的點心,好喝的汽水,玩具槍氣球應有盡有;

乾淨的街道,整齊的樹木,人們都穿著漂亮整齊的衣服,有錢人還穿著皮鞋騎著腳踏車,在街上穿梭。

王子仁做夢都想當一個城裡人。那時的農村跳出農門的出路只有兩條:考上大學或者當兵提幹。這兩條路王子仁都沒有想頭了。

小學畢業後,由於家裡太窮,無法供他上中學,這就斷了他透過高考跳出農門的念想;

又因為是小學畢業,連當兵人家都不要。

雖說如此,王子仁仍然不甘心,每天在打著豬草放著牛犁田耕地的當兒,心裡想的還是城裡的那個花花世界。

一有機會就瞞著父母,撒著腳丫子往城裡跑,坐在柏油馬路邊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就因為這,屁股沒少挨父親的鞋底子抽打。

中年人搖搖頭說:“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本打算去縣城找一個同學,由於這一路上我把錢和糧票都用光了,已經四五天沒吃飯了。本以為今天要凍死在這兒了,多虧你救了我!”

“從這兒到縣城雖說不遠,但最近雪下的太大,到處溝溝坎坎都填滿了積雪,一不小心摔下去連命都保不住。每年這個時候,我們都不大出遠門的!”

王子仁看著中年人瘦弱的身軀,面露難色。

“沒問題的,我幾千公里都過來了,只要有口吃的,這點雪難不住我的。”吃飽了肚子後,中年人相當自信,望著遠處白茫茫的雪野,頓時豪情滿懷。

王子仁暗暗撇撇嘴,心想:“幾千公里?就憑你,這牛吹得有點大了。”“還有口吃的”,看樣子是餓怕了,三句話不離吃。吃貨一個。

中年人明顯覺察到了王子仁的神態,正色道:“你可能不信,我是從北京來的!”

“北京?”王子仁怔住了,還是有些不相信。心想,“北京?那麼遠,又是大雪天,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