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雙笑了一聲,莫名其妙說道:“也是巧了,先請魏前輩看一場好戲。”

魏光序語調上揚輕咦,不明所以,轉頭看向徐守一,卻見老道士神情自若地晃了晃茶壺,問道:“覺察到了?”

陳無雙輕輕點頭,冷笑道:“三個人,一個七品、兩個五品,都是趁著我跟姑姑說話時候混進來的,他們掩飾得太過刻意,學涼州口音學了個似是而非,又喝不慣鐵榔頭,露出馬腳來還不自知,要都是這種貨色,西花廳更像是個笑話。”

徐守一雖早就看出了幾分端倪,但不確定那三個人到底是隸屬於哪一方勢力,常半仙明顯也意識到不對,這才換了一身扎眼蟒袍湊過去旁敲側擊,於是皺眉問道:“能確定是西花廳的探子?”

頭也不回的陳無雙朝遠處那張桌子張開右手五指,焦骨牡丹頃刻受氣機牽引倒飛回手裡,“他們要是來看一眼就走,公子爺懶得多做理會,可是偏偏留下來,不管想做什麼、不管是不是西花廳的人,咱們身邊都留不得居心叵測的東西,為求步步謹慎,還是殺了乾淨。”

徐守一也是這個意思。

自從上次沒有讓祝存良追殺謝蕭蕭而讓墨莉和小滿受辱,陳無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當斷則斷才是大丈夫所為,心慈手軟只會讓自己陷入被動,甚至造成不堪設想的後果,老道士又問道:“你打算親自出手?”

陳無雙嘆了口氣,“其他人沒必要去招惹西花廳,像魏前輩的橫劍門,要是引起天家李姓的忌憚不是好事;立春和大寒兩人不是對手,馮秉忠暫時行事低調些合適,算來算去,也就你我兩人出手比較妥當。徐掌教別髒了這身唬人的行頭,還是我去吧。”

徐守一的確很愛惜他身上的絳紫道袍,嗯了一聲,拉著魏光序坐下看戲。

魏老門主聽出了鎮國公爺話裡的意思,狐疑地望向那幾叢篝火,聚來的那些修士都在輕聲交談,連喝酒都沒有咋咋呼呼,魚龍混雜,看不出哪三人是讓陳無雙動了殺心的,元璽皇帝震驚朝野的十六道聖旨在各州傳得沸沸揚揚,他聽過西花廳這個名頭,不以為意,覺得八成是天子試探著把手伸向江湖,朝堂想要控制江湖,太祖皇帝李向都做不到的事,太難了。

暮野四合,白羊坡沒有幾盞燈火,顯得曠野之上星羅密佈,遠比京都城被繁華遮掩的夜空好看,要是月色再美一點,正適合少年男女談情說愛,撩人心絃的情話軟軟柔柔,從慣會沾花惹草的浪蕩子嘴裡說出來,含羞欲拒還迎的姑娘臉上很快就會釀出紅暈,比鐵榔頭的酒勁還大。

提著佩劍慢慢走出棚子,年輕鎮國公的腳步頓了一頓。

剛剛跟兩相失散十幾年的姑姑相認,又是難得一見的溫柔夜色,在這種時候殺人見血,實在是有些焚琴煮鶴的大煞風景,沒辦法,今日不做的狠辣一些嚇住元璽皇帝,接下來可想而知會有更多的西花廳密探得寸進尺,最好就是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陳無雙不認為那三個不時低聲交談的探子是李明妍指派來的,那位公主殿下性子是刁蠻了點,但有李敬輝、李敬威以及李敬廷幾人襯托著,倒顯得為人很是耿直,往好聽了說是愛憎分明的單純天真,往難聽了說就是感情用事的笨蛋蠢貨。

再者,明妍公主親口跟他說等一陣子也會來雍州,那就更沒必要指使探子來潛伏了,除非那位金枝玉葉真起了愛慕之心,陳無雙摸了摸自己臉頰,自言自語道:“唉,生得俊朗也是一種苦惱啊。”

孫澄音本來覺得這是鷹潭山納投名狀的好機會,出手替陳無雙殺幾個人而已,換來他現在的信任和將來的倚重,划得來,他總覺得鎮國公爺跟他之間有一層若隱若現的隔閡,才生出這個念頭,沒想到剛走近就恰巧聽到這麼一句不要臉的話。

道家祖庭年輕掌教嘴角抽搐了兩下,轉身毅然決然回到棚子裡坐下,誰樂意管誰管去,至少今天孫某打死都不會出手,還他孃的生得俊朗是一種苦惱,要這麼說,孫某得比你個瞎子苦惱十幾二十倍,不,苦惱百倍!

陳無雙詫異地扭頭等了等,不知道孫澄音在做什麼,“神神叨叨的,腦子壞了?”

見鎮國公爺含笑走來,百餘名江湖修士頓時驚喜起身,各自搜腸刮肚地打腹稿,想著能一兩句話就給陳無雙留下深刻印象,甚至有人已經準備要當場請求投身司天監,能被收進玉龍衛的話那就算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回頭就得給先人供奉三柱高香。

陳無雙一路笑得和和氣氣,腳步卻一停都不停,徑直走到最邊上一叢篝火前,語氣像是料峭吹酒冷的春風,“我給過你們兩三個時辰了,至今不走,想來是覺著白羊坡風景不錯,那就留下吧。”

最後一個字音猶在耳,焦骨牡丹已然出鞘。

迷濛青光,壓過漫天星河。

看\公子世無雙\就\記\住\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