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讀書人的用處(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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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的三言兩語,董三思就從賈康年祖籍楚州這件事上拿捏準了該如何跟他交往,離去之前當著陳無雙的面約定,今晚酉時末會在蘭草坊一處藏在花圃內的僻靜花農家館子設宴恭候,雖說雲州才是繁花似錦四季如春的所在,但楚州人更愛擺弄些花花草草頤養情操,不得不說,這一手投其所好讓病懨懨的書生很是動心。
觀星樓外連廊裡,兩個身在司天監的楚州讀書人都頗有特立獨行的意思。
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張正言總想著把手伸進江湖裡撥亂反正,而兩試不中的賈康年卻能對朝堂上種種動向分析得鞭辟入裡,相同的是,兩者不約而同都是從大局入手,似乎不屑於落子於細微處慢慢蓄勢。
送走喝了兩碗溫茶卻流了半斤冷汗的雲州將軍,賈康年也沒了再靜心讀書的興致,隨手拿起一本胡亂翻了兩頁又合上,笑吟吟看著徐稱心不情不願地給陳無雙剝瓜子仁兒,沉吟道:“咱們大周這位元璽皇帝倒是有趣,恐怕連首輔楊公也想不到,他會有這般大手筆。一連十六道聖旨啊,今日保和殿上任何一道恩旨單獨拎出來看,都能被崇文坊的讀書人咀嚼十天半個月其中深意,狂風驟雨般潑出來,亂拳打死老師傅,京都城得好一陣子才能醒過神來。”
陳無雙攤著手去接徐稱心剝好的瓜子仁兒,等掌心攢下十數枚就一股腦仰頭倒進嘴裡,面容還算清秀的小坤道有求於人,當然敢怒不敢言,只能暗自腹誹他牛嚼牡丹,下意識瞥向橫在年輕觀星樓主腿上的焦骨牡丹,又默默添上一句,確實是牛嚼牡丹!
時值正午,小滿跟大核桃提著食盒送來幾樣精緻吃食,陳無雙招呼幾人先吃飯再說別的,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窮酸書生正跟自己的貼心丫鬟眉來眼去暗送秋波,恨聲道:“公子爺養在身邊十年都不捨得下手摘花,到頭來便宜了個慣會花言巧語的!”
大核桃一張俏臉頓時羞得通紅,好在她熟知自家這位公子往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偷眼看向嘿嘿傻笑的張正言,心裡反而覺著甜絲絲的。
被陳家老公爺接回司天監後待人愈加溫婉有禮的小滿讓徐小道長洗手吃飯,自己坐在陳無雙身側剝瓜子,兩手靈活翻飛,眨眼功夫就在一張乾淨宣紙上堆出幾十枚完整無缺的果仁兒,看得徐稱心歎為觀止,就這門手藝,她再練半年也比不上。
小滿笑意盈盈道:“公子這是捨不得了。妾身瞧著正言先生跟大核桃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精華\/書閣*首發更新~~”
窮酸書生慌忙放下夾了一根涼拌秋葵的筷子,起身鄭重道:“正言謝過少夫人賜婚。”
氣不打一處來的陳無雙冷笑道:“小滿不知道你是個屬猴的,最會順著竿往上爬,給三分顏色就敢拿去開染坊。也罷,公子爺不做戲文裡棒打鴛鴦的缺德事,小滿既然開了口,你想娶我家大核桃也不難,鎮國公府打算給她置辦一份豐厚嫁妝,你好歹得有能拿得出手的聘禮才行。”
張正言像是早就胸有成竹,認真道:“那是自然。公子放心,我哪能做空手套白狼的事兒?”
大核桃翻了個白眼,你個沒良心的說誰是白狼?再說,即便你想空手套白狼,也得有公子爺智計百處的能耐才行,當誰都能在江湖和朝堂兩邊都做沒有本錢的買賣?
陳無雙哼哼兩聲,懶得追問究竟,張正言在河陽城那座栽種著枇杷樹的院子,賣了也不值幾個像樣的銀子,如今更是心安理得吃在司天監、住在司天監,搖著司天監的摺扇勾搭司天監的丫鬟,比拐走了小核桃的大寒還面目可憎。
小滿言語間促成一樁婚事很是開心,轉頭又問向另一個讀書人,“聽說康年先生也未婚配,府上除了大小核桃,其餘也有幾個樣貌秀麗又知書達理的丫鬟,先生要是不嫌棄她們出身卑微了些,有能看得上眼的儘管直說,小滿願意給先生保個媒。”
這一次陳無雙的態度與先前大相徑庭。(本章未完!
第一百八十章 讀書人的用處
,不等賈康年回話就擺手笑道:”別聽小滿瞎說,賈先生以後會是名震十四州的儒將,跟張正言走的不是一條路子。我瞧著,昨天來府上的那位明妍公主倒是跟先生很相配,一者重文、一者重武,取長補短嘛,是不是這個理兒?”
賈康年啞然失笑,吃相規規矩矩。
陳無雙只提了一句就點到為止,隨意吃了幾口停下筷子,喝了杯茶漱口,藉著賈康年先前的話頭往下說:“我在新皇登基大禮上辭了武英閣大學士的封賞,元璽皇帝轉頭就把這個官銜給了兵部尚書衛成靖,然後在十四州都督之上增設四位從二品的兵馬節度使,公子爺不會下棋,卻也覺得這一步能稱得上妙手,嘖嘖,一石至少二鳥,不知道是誰出的陰損主意。”
賈康年點點頭,“對衛大人來說這是明升暗降不假,可好歹還得了正一品大學士的實惠,二皇子殿下可就要憋氣了,按理說新皇登基應該給他一個親王的封號,沒想到不僅只字不提,還讓個太監壓在他中州都督的頭上。我猜,如果他再找不到法子出京回涼州的話,不用多久,再下去三五個月就得憋出心病來。”
張正言嘩啦一聲抖開摺扇,“聽剛才那位前來投誠示好的董將軍講解過一番,我倒認為十六道聖旨裡最有意思的,是賜爵咱家四爺,這可是開了大週一千三百餘年未有的先例,世襲罔替一等鎮國公的陳家再添一個爵位,雖說是個放在京都城裡並不如何顯眼的伯爵,但輔正兩個字的封號嘛,意味悠長啊。”
陳無雙突然嘿笑一聲。
想來,官居禮部右侍郎的四師叔是不敢學他一樣,在保和殿上肆無忌憚地說一句“陳某沒空”拒辭不受,甚至連婉言謝絕的舉動都不會有,不是陳家血脈的觀星樓主可以遵從陳伯庸“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遺言,但陳家上一代兄弟四人,起碼在明面上還都要秉持一個忠字,這是祖宗教誨,不可違背。
賈康年咂摸著嘴道:“正不正且兩說,重在前面一個輔字。”
陳無雙撇了撇嘴,“江湖上才有正邪之分,朝堂上只講忠女幹。”
聰明人在一起說話總是能省去很多挺費口舌的麻煩,不僅董三思在提及受封為武泰閣大學士的郭奉平時蜻蜓點水一句話帶過,此時連廊裡的三個人也都沒有說起他,元璽皇帝那道有關於郭奉平的聖旨用意再明顯不過,是想用正一品大學士的位子奪了天策大將軍的兵權。
這一手談不上如何高明,但是很有效。
元璽皇帝是想用恩賞逼迫郭奉平不得不回京接旨,一旦他奉旨回京就任兩殿四閣大學士之一,皇家就再也不會養虎為患、給他執掌兵權的機會,餘生安安穩穩老死在京城裡落個主明臣賢的名聲;可他如果敢抗旨不尊的話,這就不是什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辭能搪塞過去的了,放著正一品大學士的殊榮不要,抓著兵權不放手,不是有心造反還能是什麼?
到時候天下讀書人就會有公論,天家李姓對他仁至義盡,而郭奉平是跟謝逸塵一樣罔顧皇恩浩蕩的賊子小人,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即便郭奉平掉回頭來反攻京畿大獲全勝,那些梗著脖子比御史還硬氣三分的史官也不饒他。
陳無雙一粒一粒吃著小滿親手剝的瓜子仁,嘆了口氣道:“我是瞎子,沒了玉龍衛的司天監也成了瞎子,不知道現在北境和南疆到底是什麼形勢,先前聽說鷹潭山孫澄音一人擋住了數千妖族,這時候想來雍州城是攥在黑鐵山崖手裡了,急也急不來,我得等著本月十九的大朝會以後再動身。賈先生不妨猜猜看,下一個登門拜訪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