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幾兩碎銀子的賞錢(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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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壇酒下肚,至今沒摸清他用意的陳無雙避而不答,撇嘴道:“這話大將軍可問錯了人,要是大將軍問流香江哪條花船上的姑娘俊俏,公子爺肯定能給你一個尤為中肯的答覆,要問兵馬比不比得上北境邊軍雄壯,大將軍該回京跟兵部尚書衛大人聊聊。”
郭奉平不但不以為忤,反倒深以為然地點頭道:“說的是。做人啊,在朝堂上就怕說錯了話,在江湖中就怕做錯了事,不在江湖也不在朝堂,則怕所託非人,瞧瞧這世間,真沒有一個人過得容易啊。”
陳無雙伸手揉了揉眉心,“大將軍舍下溱川城的戰事不管,大老遠跑到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要是隻為了跟我說些人生感慨的話,公子爺就不奉陪了。喝酒就是喝酒,說些廢話難免會讓人覺得好端端一罈鐵榔頭變得索然無味。”
郭奉平錯愕一愣,雖然早在京都就知道陳無雙不是個省油的燈,卻實在沒想到這位雙眼不能視物的少年是個隨時會尥蹶子的主兒。
沉默半晌。
遲遲不見他再次開口說話的陳無雙有些不耐煩,皺起眉頭剛要作勢告辭,還沒等他使一出在久歷朝堂詭譎風波的樞密副使看來稍顯粗劣的欲擒故縱,郭奉平就言歸正傳,有意無意壓低聲音道:“你此次請旨來涼州多少是有些冒失了,且不說謝逸塵身邊列將百員,光憑他本身就是四境修士,想斬殺他豈能太過容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好好的鎮國公府不住,往這裡湊什麼熱鬧?”
這番話聽在厲掌櫃耳中,覺得大將軍對陳無雙的良言相勸很是推心置腹。
可聽在年輕觀星樓主耳中,卻只換來蔑然一笑,交淺言深,絕不算好事。
以往在京都城裡過太平日子的時候,官居從一品卻並無權勢可言的郭奉平為人從來低調,樞密副使是類似勳爵的虛職,即便是不避寒暑每日按時上朝,這位在朝堂上口碑一向極好的臣子也幾乎不會在任何事情上指手畫腳,私下裡跟同僚倒是時常相聚,但沒聽說過他跟誰走得太過親近,頗有聖賢所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每年裡,倒總有兩三次去鎮國公府邸,或是舔著臉找陳伯庸蹭一壺青山雪頂,或是給陳仲平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譬如晶瑩剔透的水晶骰子,總之都是說不值錢卻也不便宜的玩物,偶爾在陳家見著這位無雙公子,最多也就端著長輩架子說笑幾句。
陳無雙記著,當時的自己正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尷尬境地,郭奉平就每次都誇他生得俊朗,相貌堂堂人中龍鳳,玉樹臨風遺世獨立,雖是曾任過雍州都督的武將,肚子裡倒難得有幾分不惹人厭惡的墨水。
年輕觀星樓主早在路上就想好了一個聽起來很合理的託辭,當下恨恨道:“謝逸塵家的兔兒爺謝蕭蕭惹了我,若不殺他滿門,實在難解我心中一口惡氣!”
郭奉平看了眼坐在一旁默然不語的厲掌櫃,回過頭來啞然失笑,道:“我早聽說過謝蕭蕭那混賬的名聲,少年人爭風吃醋是常有的事情,總不至於為這種緣由,你就要冒險去刺殺謝逸塵吧?”
陳無雙重重一拍桌子,脖子上隱隱有青筋浮現,咬牙切齒道:“放屁!奪妻之恨不共戴天,那狗日的要把我沒過門的媳婦搶回去,做什麼第二十七房小妾,換了是你,你能容他?公子爺從來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若不是把他謝家一門趕盡殺絕,我有何面目娶親?”
郭奉平訝然愣住。
顯而易見,他並不知道其中還有這麼個原因,但是他也絕不肯信陳無雙只是為了什麼奪妻之恨,就甘願以觀星樓主的顯赫身份去井水城萬軍陣中拼命。
沉吟片刻,郭奉平索性挑明瞭問道:“謝蕭蕭,在你手裡?”
陳無雙深呼吸兩口,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態度很是坦誠。
郭奉平很滿意他現在的表現,茫茫世間素來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相比所謂深不可測的江湖,朝堂才是真正靜水流深的險惡所在,短短一年之中在江湖博得赫赫聲威的陳無雙,修為天資就算再高几分,在這位城府極深的天策大將軍看來也稚嫩至極。
呵,為一個女人就置身險境?
如果陳無雙真這麼做了,那麼郭奉平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忌憚傳承千餘年之久的司天監。
“說說看,既然謝蕭蕭在你手裡,你想怎麼處置他?”
這個問題陳無雙答得自然而然,看不出任何嬌柔做作,“那兔兒爺的胯下之物已被劍氣攪碎,我想過把他送給國子監祭酒大人當個人情,或是送進宮裡做個太監,只怕京都城沒人敢留他,那麼就只好讓他受盡三千刀再死。大將軍若是有興趣,不妨留下來看看,就是耽誤的時間長些,這是細緻活兒,怎麼也得個十天半月。”
郭奉平乾笑兩聲,“原來只是用作洩恨出氣。那倒不如,拿他跟謝某做一樁生意。”
陳無雙皺著眉若有所思,表面上似乎是在權衡要不要答應談談這樁生意,實際上卻心思瞬間活泛起來,琢磨郭奉平要謝蕭蕭有何用處。
“郭某要他,是想試試也許能從他嘴裡,得知謝逸塵那反賊的謀劃。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能提前得知謝逸塵動向或是將在涼州如何部署兵力的話,這場雙方實力懸殊的仗才能勉強有幾分勝算,謝某戎馬半生,不想落個晚節不保。”
陳無雙故作大度地嗯了一聲,“那好說,看在大將軍與我師伯、師父交好的份上,不必談什麼生意,我帶你去見見那兔兒爺就是,能不能從他嘴裡問出什麼來,就看大將軍本事。”
郭奉平目光一閃,聲音似乎變得有些冷淡,“郭某如果一定要帶他走呢?”
陳無雙無所謂地攤開手,“那就是他命好,遇上了貴人相助,不用承受三千刀凌遲之苦,死個痛快。大將軍,剛才我就說過,這座楊柳城從今日開始姓陳了,誰也休想活著把那兔兒爺帶走。要是生死不論的話,公子爺倒願意賣你個人情,最多一炷香功夫,就能讓人把他的屍身送來,至於是替他爹哭一場,還是留著下酒,都由得你。”
說罷,陳無雙吊兒郎當拱了拱手,拎著那壇還沒喝完的鐵榔頭,轉身就出了客棧大門。
屈膝躍上毛驢,扭頭朝門外那四個持刀修士咧嘴一笑,摸出幾兩碎銀子抖手一扔:“不錯,毛驢沒受委屈,公子爺重重有賞!”
縱聲大笑,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