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背信棄義,一隻燒鴨(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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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四起的寬闊官道上,兩名身著束袖勁裝的三境修士抬著一頂華貴軟轎,步態沉穩往北而行,其後是二十餘眾抿嘴沉默的修士,護衛著三駕前後串成一列的馬車,最中間的那駕馬車要比前後兩駕看起來都大上不少,車輪在乾硬地面上仍能留下深深轍印。
雙手捧著一張涼州疆土圖的枯瘦老者坐在最後一駕馬車的車廂之中,沉凝不語。
這張以軍中斥候慣用手法所描繪的疆域圖,在皺著眉的屈洵看來有利有弊,其利在於此圖對涼州境內山川、河流的高低走勢繪製得尤為詳盡,熟讀兵法的大都督只需要打眼一掃,就能立刻找出哪裡合適屯兵紮營,哪裡又合適據險設伏。
其弊端則在於,那些斥候不會把於用兵無益的繁複錯綜道路一一畫出來,甚至連官道、驛路也只是用稍粗的筆鋒線條一帶而過,讓這位刀法剛猛到與身形極為不匹配的八品修士看得很是吃力,對他而言,擄了墨莉等人只算把謝逸塵交代的事情做成了一半而已。
能平安把這些每隔一天就得嗅一次軟筋散的人帶回井水城大營之中,那這番辛苦而來的功勞才算實打實拿在了手裡,日後興許就有了跳出江湖入謝家朝堂的本錢。
圖上的涼州疆域,輪廓狹長好似肋骨。
左右相隔甚遠的兩端,是謝逸塵親手用紅筆標註的兩個地名,楊柳城,青槐關。
粗略估算,從大周西北邊陲楊柳城到中州、涼州交界處的青槐關,少說有四千六百里之遙,而想要御劍貫通涼州南北,最寬的地方卻僅有不足兩千裡,若是身邊只帶著身披青狐裘的謝蕭蕭,屈洵有把握在短短十餘個時辰之內回返井水城。
屈洵很清楚,已經多次抱怨過墨莉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謝蕭蕭,心裡憋著一股子火氣,若是路上再有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耽擱了行程,以那陰柔少年的性子指不定會惹出多大禍事來,真要是平心而論的話,屈洵也不忍心那位命格極貴的美貌少女被自家主子糟蹋。
不過要是換成是司天監那個身穿蟒袍的女子,屈洵就有些樂見其成了,即便成了殘花敗柳,以黃鶯兒的過人姿色,也足夠當做對手底下這群修士的賞賜,雖然枯瘦刀修不是帶兵的人,卻也明白不能只要馬兒跑、不讓馬兒吃草的道理。
讓屈洵心急趕路的另一個原因,則是他一直隱隱覺著身後似乎有吊著尾巴的人沿途跟蹤,這不是靈識探查出來的結果,好像更多是出自八品修士對莫名危險的一種近乎於本能的直覺。
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好在主子面前捕風捉影,為此,屈洵特意讓那四境的雙劍修士稍稍滯後十里距離去查,整整一天時間,那位本就對此不以為然的高手神情輕鬆拎著兩隻肥美野兔歸隊,這就是他靈識散開五六個時辰的全部收穫。
可越是如此,屈洵心裡的不安反而越是濃重。
皺眉思忖片刻,這位厚背寬刀從不離身的枯瘦老者探身鑽出車廂,盡其所能散開靈識籠罩住方圓數里,凝神感知周邊一切可疑聲響,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墨莉與那位流香江花魁所在的車廂裡偶爾還能聽見一聲女子哀嘆,而擠著賀安瀾等人的第二駕馬車之中,鴉雀無聲。
屈洵站在車轅上,仰頭看了眼月上中天,已是亥時。
短暫沉吟之後,招手叫來四名隊伍裡的三境修士,低聲囑咐他們往東南西北散出去三五十里做探查動靜的斥候,而後跳下馬車,緊趕幾步到第二駕馬車的窗外,咳嗽一聲,“賀兄安好?”
不知怎地,自從被人以這種方式擒住,至今未曾擔心過自身安危的賀安瀾,幾天裡卻總是沒來由想起自己唯一的親傳弟子沈辭雲,也許是覺得有百毒不侵的青衫少年在,肯定就還有一線生機,而眼下只能寄希望於向來運氣極好的許悠能出奇制勝。
因為餓著肚子的許悠表現得有些反常,大多數時間都在光線昏暗的車廂裡閉著眼睛不說話,不知道是在苦思冥想什麼脫身的法子,還是仗著對軟筋散有所瞭解,蓄力將體內所中之毒逼出來。
反觀那身穿蟒袍的邋遢老頭,同樣閉著眼睛不說話,靠近些聲息可聞,聽他悠長的呼吸就知道,這姓常的混不吝竟然還能睡得著。
聽見窗外枯瘦老者沙啞的聲音,賀安瀾冷哼一聲,“不勞閣下惦記,賀某還活著。”
屈洵這才鬆了一口氣,大步流星走在馬車一側的他對軟筋散的藥力信心頗大,始終保持著與車廂視窗齊平的狀態,卻沒有伸手從外面掀開窗簾看一眼,笑道:“賀兄說的哪裡話。老朽早就聽聞貴派遠居東海,源遠流長數千年來,極少插手中土江湖紛爭,謝家也願意對賀兄以及貴派其餘幾位修士以禮相待,怎麼談得到生死?”
車廂裡的賀安瀾連連冷笑,不再搭話。
屈洵也沒興趣這時候跟他攀扯什麼交情,剛要離開時,又聽見車廂裡傳出來一陣蒼老的笑聲,“縱觀史書,以往亂世而得天下之雄主,都或多或少得過我卦師一脈相助,老夫好歹是堂堂十一品的卦師,怎麼不見你謝家以禮相待?”
枯瘦老者低聲嗤笑,揶揄道:“常兄不妨說來聽聽,如何才算是以禮相待?屈某在我家公子跟前也算有幾分薄面,常兄若是願意投誠謝家,屈某倒可以幫著引薦引薦。只不過,我家大都督雄才大略,此番用兵佔盡天時地利,不見得需要卦師一脈的本事相助,成與不成,常兄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能在浣花溪邊一眼看出墨莉命格貴如青鸞,屈洵自然也懂一些面相、命局之類的法門,如果換成是兩百年前遇上卦師一脈的傳人,他必然不敢這般託大,可是他以前意外得知過一件極為鮮有人知的隱秘。
從來一脈單傳的卦師最是擅長於山中望氣吞吐江湖,可惜兩百餘年前隨著卻邪劍出世,司天監陳家先祖為鎮壓大周氣運千古不易而佈下的那座大陣出了紕漏,當時的卦師傳人遭逢生死大劫,雖然在那位驚才絕豔的劍仙逢春公援手下保住了性命,但傳承下來的術法有多半就此失傳。
簡而言之,逢春公之後兩百年來一蹶不振的卦師傳承,直到這一代卦師手裡,才終於又出了常半仙這麼一位天資足以自傲當世的十一品卦師,可惜能學到的本事委實少得可憐,想要光復師門聲威就只有將希望寄託在從龍之功上,借收歸大周凌亂至極的氣運為他人做嫁衣,而從中尋覓時機。
好歹蚊子腿也勉強能算是一口肉,棄之可惜。
所以謝逸塵才交代過謝蕭蕭一兩句,能活著把跟涼州頗有淵源的常半仙帶回去最好,只要他進了邊軍大營,不論是誘之以利還是曉之以理,心思縝密的柳同昌就有的是法子,能讓他心甘情願為謝家出謀劃策。
但凡他在謝家大軍逐鹿天下的過程中起到一星半點的用處,就比殺了強。
畢竟咔嚓一刀砍了他的腦袋,對屈洵這等殺伐手段凌厲的修士而言,再簡單不過。
常半仙嘿嘿笑了兩聲,“要老夫露一手本事也不難,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