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三次頓悟(第2/2頁)
章節報錯
極陰生陽,極陽聲音,物極必反,生生不息。
當陳無雙腦子裡下意識想到這十六個字,識海中的圓圈瞬間消失不見,而後又能聽見耳邊風聲,又能聽見遠處莊子正廳裡傳來的行酒令和暢快大笑。
少年有些沒來由地惱怒,本來他意外得來的體悟已經超脫出劍的本身,甚至感覺自己在那短暫一刻與這個世上任何東西都沒有關聯,那是一種極為玄妙且輕鬆空明的狀態,以前嘗試過兩次,第一次是在白馬禪寺後山的青磚瓦房裡,另一次是在河陽城窮酸書生堆滿古籍的寒舍裡。
是靈光一閃,是福至心靈,是頓悟。
深呼吸幾口氣,陳無雙很快就又把心裡煩躁惱怒的雜念祛除乾淨,這才發現,神識竟然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消耗了兩成還多,確實聳人聽聞,一幅畫沒弄明白就消耗如此多神識,那要是想把這四百二十七幅劍法圖畫都揣摩一遍,最少需要三四個月之久。
可惜,朝堂和江湖都不會給他這麼多時間,北境城牆上的陳伯庸和南疆劍山裡的陳仲平,也都撐不住這麼長時間。
陳無雙嘆了口氣,只覺醉意開始上湧,心緒反倒愈發清明。
商隊沒有理由在驟雨莊上停留太久,這樣的機會委實可遇而不可求,劉小哥眼裡可以仗著司天監的家世背影為所欲為的陳無雙,此時卻開始羨慕姓秦漢子嘴裡那位四境七品的劍修,暗暗罵了一聲身居寶山而不自知的王八蛋。
然後振作起精神,再次將神識附著上圖畫,一寸一寸順著筆跡仔細查探。
這幅圖畫所描繪的一招劍法並無花哨出奇之處,是劍法裡的一式撩字訣,畫中手執長劍的濃眉修士左手兩指緊並,手斜劍斜,身子略微側身後仰,長劍反手上撩。
即便不去看相鄰的下一幅圖畫,陳無雙短時間也能想到這招劍法後續的五六種變化招式,比如聽風四十三式裡反撩之後順勢踏步挺劍前點,比如龍王廟前應對南疆玄蟒時沈辭雲一撩沉香劍而後擰身蓄力揮劍劈落。
劍法招式的連貫就在於力道如何就勢運轉,故而任何一套劍法的任何一招,修劍略有小成的修士施展起來都會留有三分撤力餘地,當然,蘇慕仙的劍十七不在此列,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再一炷香時間,正在陳無雙徒勞無功而心生煩躁的同時,突然覺得胸中至今溫熱的酒氣與劍意混雜交融成一股銳不可當的巨力,迅如飛鷹擊殿般直撲識海,又是雙風灌耳一聲轟然巨響,牆上的圖畫筆跡乘人之危第二次湧進識海。
只是這一次,陳無雙在識海里沒有見著先前那個巨大且緩緩旋轉的圓圈。
而是看見日升月落星河旋轉,冬去春來萬物生滅,少年恍然明白,這才是頓悟。
驟雨莊前廳裡擺著一張長桌,桌上都是涼州少見的海味,左右兩端尖銳如劍的紅殼螃蟹,巴掌大小潔白如玉的扇貝,桌邊只圍坐著四五個修士,腳下卻已經歪倒了十數個酒罈。
姓秦的商隊護衛頭領陪著笑忝居末座,鳩佔鵲巢大咧咧坐在主位上的並不是這座莊子的主人,而是一個身長八尺、濃密絡腮短鬚的四十餘歲漢子,似乎天生說話不會輕聲,一笑起來很有地動山搖的氣勢,語氣裡能聽出幾分醉意,眼神倒很是清醒。
姓秦的漢子本來也算是身形魁梧,可與那性情豪邁的粗獷大漢一比,立刻相形見絀,在他看來驟雨莊的四境七品修為的主人在涼州已然算的上是雄踞一方的人物,可從莊主對那大漢的恭敬態度和稱呼上,護衛頭領不難猜出對方身份,心裡更是驚喜無比。
沒想到這一趟竟然有緣在此處見著大漠馬幫的幫主,就算一個銅板也不爭,都不虛此行啊。
馬三爺跟他兩個心腹手下比商隊早到莊子上,此時幾人相談甚歡正喝到興頭上,江湖草莽之輩最是不拘小節,人逢喜事定然要大醉一場,只是馬幫的人個個都是海量,想要一醉方休很不容易,驟雨莊的莊主剛剛拍開一罈酒的泥封,忽然聽見馬三爺驚咦出聲,“嘶,好雄渾的劍意!”
剛過而立之年的莊主登時一愣,旋即也感覺到自家莊子上一道強盛劍意凝而不散,驚訝地站起身來朝外看了一眼,驚疑不定道:“我莊子上除了秦兄帶來的商隊,再沒有旁人,看這劍意···莫非是商隊中有五境高人劍修?”
姓秦的漢子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個戴著面具的古怪修士,可很快就搖搖頭,那修士雖然刻意掩藏氣息,但從身形和頭髮等細節來看,其年紀不會超過三十歲,江湖上千百年來還沒聽說過有二十來歲的五境高人,而且,那人隨身帶著的兵刃是一柄大刀,哪裡能修出來劍意?
見他搖頭,莊主立時眉頭一挑,擱下手裡的酒碗道:“我出去看看。”
剛要邁步出門,肩頭卻被馬三爺一把按住。
這位坑了謝逸塵八千萬兩銀子的大漠馬幫當家人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真要是五境高人現身,多半是衝我來的,可這劍意之中既無殺氣也無惡意,倒···我去看看,除非聽見我跟那人打起來的動靜,否則你們誰都不許出這間屋子半步。”
馬三爺匆匆兩步就跨出正廳,身形一晃就沒了蹤影。
他從那道劍意裡,感受到幾分若有若無的熟悉,三千里長空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