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論如何都不該動手的,這會使我們被人家抓住把柄。”

莫西萊爾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坐在她面前的年輕主管,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仰頭喝了口水,沒有說一句話。

高壓電流擊打在人身上的滋味兒很不好受,暈眩過去前承受到的劇烈疼痛還沒有退散,殘餘電荷帶來的針扎般的感覺也在她的面板表面停留好長時間了。

莫西萊爾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的待遇,這使她很不舒服——尤其是這一切苦難本就不該由她承受。

她抹了抹發紅的眼眶,用右手漫無目的地轉動著剔透的玻璃杯。休息室裡一下又安靜了起來,只剩下玻璃杯轉動時和桌面摩擦的聲響。

莫西萊爾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看裡頭還剩下的大半杯淨水在旋轉的波動中往黑色的金屬桌面上投射出細碎微渺的白光來。

她聽見對面的年輕男人嘆了口氣,然後就是他直起上半身時椅子輕微形變的嘎吱聲。

“歐羅巴七號上的人在敲擊獸中隊撤離不久後就都死光了,被你們前去調查的那個位於行星軌道上的神秘機器殺死的,你知道嗎?”

“據說在一瞬間,整顆星球表面上的有機生命就都被一束強大的中子洪流分解成了基本的粒子。”他只是幽幽地說著,身體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耳邊似乎響起了千萬受害者發出的不甘的扭曲哀嚎,“是所有的有機生命啊——”

莫西萊爾仍舊沒有抬頭看他,只是手中轉動玻璃杯的動作停了下來,那本來已經打出旋兒的水失了動力,一下就灑出了不少,全都滲進了她手上纏著的白色繃帶裡,冰冰涼涼的。

“上邊兒所有的人都死了嗎?”

她開口了,但聲音又幹澀又低啞,和他記憶中的比起來很不好聽。

“活下了一些,但很少。”

“至少沒有全部死完。”

莫西萊爾低著頭,先前散掉的長髮就很自然地披垂下來,在燈光下泛出黑金色的光澤。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左側被燒灼掉了一些,但它仍然漂亮而柔順,值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去豔羨。

她的臉就躲在這濃重的陰影后面,他瞧不清她此時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怎樣想才會說出這般冷酷惡毒的話的。

“你說什麼?”他的眉頭一下擰巴得像團老麵疙瘩,“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莫西萊爾從衣服上扯下一根線頭,把頭髮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主管,“我想,有人活下來總比全部都死掉要好,不是嗎?”

她對面的男人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詢問道:“你的眼睛怎麼樣了,還好嗎?”

“你問的是哪隻眼睛?”莫西萊爾忽然咧開了嘴,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

“當然是你的右眼,莫西萊爾。”他不明白她在這樣的處境裡怎麼還能生出開玩笑的心思的——倘若換了他,他是一定開不出來的。

“不怎麼樣,瞧不清楚東西了。”莫西萊爾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發涼的水,平靜的臉上尋不出一絲溫和的感情來,好像剛才轉瞬即逝的笑容只是他在沉悶空間裡產生出的幻想。

可這是不該的,她明明是個很愛笑的姑娘。

“待會得帶你去做記憶溯回。”他撓了撓頭,卻不看莫西萊爾,只是盯著黑溜溜的光滑桌面,就好像這句話是對桌子說的一樣。“只是走個程式而已,不用太拘束。”

“好。”她輕輕地應了一聲,就像一隻乖巧的貓兒一樣。

“走吧。”大約過了十餘分鐘,莫西萊爾對面的男人關掉了手環,從皮墊靠背椅上站起身來。

莫西萊爾的頭還有點暈,但仍是搖搖晃晃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