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吭哧幾聲後還是順利地啟動了起來,並順著枝蔓橫生已難以辨別的路面飛速賓士。

有時也會有在路邊踉蹌前行的喪屍身影在車子的燈光中極短暫地掠過,可這些遭發動機噪音吸引的磨蹭傢伙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她的車尾燈的。

夜間的道路瞧起來比白天還要清冷,在大地上沉默屹立的遠古建築也是如此。

她為自己戴上了保暖的手套,從後座取出了一個用布小心覆蓋著的古舊的小巧機械。

她將由深沉黑色褪成滄桑灰色的它輕輕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邊專心地盯著前方的道路,一邊騰出手來按下了它身上的幾個塑膠按鈕。

“呲…呲…”

&ne&noon

And&ne&nong the stars

&ne see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ny hand

In other&ne

&ny heart

And&ne sing&nore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In otease be true

In otove you…”

在輕微的讀帶聲結束後,一段悠揚的女聲就順著從有些破損的車窗裡漏進的涼風一起輕柔地吹拂到了她的臉上。

她曾花了三年時間說服自己安居一隅,但她只用了十幾分鍾就愛上了這樣漫無目地流浪的感覺,無從自拔。

夜晚很寂靜,但伴隨她前行的還有那些渺渺的孤獨冬風。

待她夜車開得累乏困頓了,便隨心所欲地將車子往大路的正中央一擺,熄了火,抓取了幾件被她清洗得乾淨的厚重大衣仰躺在後座上。

發動機聲響隱去的夜晚依舊寧靜祥和,只是當你用心傾聽時,總還是能聽見從這輛百年前的古董車裡隱約漏出的悠長、溫和的歌聲。

被暖和大衣包裹著的她上一刻還瞧著風乾在後車窗玻璃上的一坨鳥糞,心裡尋思著什麼時候將這團白色的糞便從那裡抹去,下一刻便著了神兒,完全沉進夢鄉里去了。

翌日的清晨時分,她的美夢是被一陣嘈雜的拍打聲打斷的——倘若可以的話,她希望喚醒她的是鳥兒的啁啾聲——最好睜開眼時還能瞧見它們在車上蹦躂的敏捷小巧的可愛身影,那樣她一定會為此獲得一整天的好心情的。

可惜的是,貼心敦促楓可繼續旅程的僅是某個面部肌肉脫落只剩森森白骨的、妄圖進入車內大快朵頤的傻瓜喪屍——而且這腦袋欠捶的傢伙還齜牙咧嘴地將粘稠的噁心汙血糊滿了那一側的車窗——天吶,這清洗起來一定會很麻煩的!

今日倒依舊是尋常的一天。

同樣的太陽,同樣的雲兒,同樣的一成不變的蔥鬱的綠色——只是在偶爾時,那些順著什麼繁茂生長百多米高的極大片攀緣植物才會在柔和的風裡擺動開身子,露出下面與周遭生機不甚協調的灰白水泥與鏽黃鋼筋來。

只消再過上百年,這些人類引以為豪的巨型建築就會在植物遒勁強壯的根莖中徹底化成一抔齏粉,於死亡時坍塌出最後一聲迴響——它們本就以微粒聚合而來,最後竟又以最原初的樣子迴歸到土泥與石塊之間——或許這是註定了的,就好像……那些在火光與爆炸中崩解消逝於叢林之間的文明一般。

時間,無情的時間早就算好了的——無論是堅固的合金還是精心修築的高樓,一切終將被平淡的雨水打磨帶走,從曾孕育出文明但在短暫喧囂過後便又復歸平靜的星球上均勻散佈開來,再尋不到一絲一毫的影蹤。

或許風兒還會記得它們曾經的模樣與形狀的——自由的、放縱的她將穿過無盡的平原與山谷、越過波瀾壯闊的大洋和湖海,把寫給文明的輓歌輕聲哼唱在星球上的每一個角落——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同星球一起在必將來到的天體撞擊及引力撕裂中死去。

這也是一種浪漫,並且展露出的是一種罕見的刻骨銘心的美。

離開城市的路程並不如何順利,市區內的大部分水泥道路都已被各種透生的植物和虯根撕成了龜裂的碎塊,車子走在這樣糟糕的路面上是很吃力的,即便楓可能忍受住磨人的顛簸,這輛老舊的古董也依然無法開得太快——除非她想從散架的麵包車上跌落下來——只是地面上覆蓋著的厚實植被應該不會使她摔得太痛。

楓可手頭沒有可靠的地圖,尚且頑固聳立在廢墟與大樹之間的路標又實在稀少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