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依然帶有殺氣,那表情,還能盡力猙獰,許銳鋒彷彿在這一秒看見了當初那個和日本人真刀真槍論英雄的殺神。

“老爺子,眼下的哈爾濱怕是……”

“不好出去了,是吧?”

老爺子微微一笑,不是很在意的說道:“那就不走了唄。”

“這兒是家,走在街上隨便看見誰都是親戚裡道兒的,死這兒踏實。”

他慢慢開啟了抽屜,問道:“剛才你想找什麼?”

許銳鋒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瞧見您抽屜裡,有一把勃朗寧1935不錯。”

馬佔三將抽屜開啟,將槍械零件很珍惜的拿了出來,一樣樣擺放在桌面上,說道:“懂槍?”

許銳鋒如數家珍般說道:“勃朗寧1935,在勃朗寧1929上稍作改變而成,是FN公司應比利時要求所設計,於是比利時軍隊成為了第一批購入者,他們喜歡‘大容量、大威力’的宣傳噱頭,更喜歡精緻到病態的要求,其中包括融彈量13發、外露擊錘、手動保險、堅固耐用、容易分解、50米內能致人死地的程度。”

“這款勃朗寧1935我也是最近才聽說,一直沒見到過真傢伙,不過想想融彈量13發,採用9MM子彈,精度極高,整槍重量不過一公斤的設計,手就有點刺撓。”

馬佔三安靜的聽著,還順手‘咔咔’兩下將槍械組裝上來,最後才將彈夾插好說道:“試試?”

許銳鋒接過了老人家遞過來的槍,槍把上細緻的磨砂感剛一入手,他經能從槍械的觸覺上感受到製造者對這把槍的態度,恐怕老爺們對親生兒子都無法細緻到這種程度。

“老爺子,您還沒說我說的對不對呢。”

馬佔三一仰脖子:“我哪知道?”

“我就是單純的喜歡槍,還管它是誰生的?能崩死人就行唄。”

當他瞧出了許銳鋒根本挪不開眼睛的喜愛,補充了一句:“喜歡啊?喜歡拎走吧。”

“啊?”

許銳鋒突然抬起了頭,趕緊把槍送了回來:“這可不行,老爺子,這東西擱現在就是寶貝,我哪能……”

老爺子將槍推了回來,解釋道:“知道這把槍是哪來的麼?”

馬佔三一字一句道:“我在日本人那叛逃之前,他們為了巴結我,送的。”

“這東西在我這兒,永遠是我一生之中的恥辱,可到了你手裡,他能要了日本人的命。”馬佔三打趣道:“聽說,你有個左手槍王的外號?”

許銳鋒笑了,他太知道這位老爺子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那拿著這把槍的時候,就別失手,你得知道你幹掉了一個鬼子,咱們東北就少了一個禍害人的混蛋。”

許銳鋒瞧了瞧槍,又瞧了瞧馬佔三失落的表情,當一位將軍得知自己有可能無法踏入戰場,得窩窩囊囊的了卻殘生時,那份失落可想而知。

“老爺子,你是不是還想從東北逃出去,然後再領一支軍隊打回來?”

馬佔三神魂失守般說道:“為國家征戰疆場,殺倭寇驅韃虜,畢生所願也……”

“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

這是陸游的詩,作於北宋即將滅亡前夕,和剛才提過南宋丟失的燕雲十六州,同樣悲愴。此刻,許銳鋒聽著馬佔三提起這熟悉的歷史事件和詩句,整個人彷彿在並未經歷過的金戈鐵馬裡,看見了曾經浴血奮戰的宋軍。

他們,和如今的自己有什麼不一樣麼?

一樣的炎黃血、一樣的報國志,一樣的渴望、且一樣的悲情。

金戈鐵馬、驅逐韃虜這些詞語均來自那個時代,老爺子借古比今,更是釋放著濃烈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