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大如銅鬥,餘暉遍地。

張蒙、史阿與單仲俱是身手矯健之輩,步廣裡的裡牆對他們而說猶如平地。

到了大道上,遠處一列長戟甲士齊步走來,三人及時藏進暗巷,堪堪避過。

時局動盪,雒陽城中戒嚴更勝以往,尤其是高官顯貴聚居的步廣裡與永和裡,更是時刻不停有兵馬巡邏。張蒙與史阿跟著單仲向南走,途中幾次將近暴露,所幸都有驚無險。

三人急行,直到城中線的渠水邊,前方遙遙可見碧瓦接雲、比屋連甍的景象,那裡即是太尉、司徒、司空這三公的府邸所在。

現任太尉是遠在數千裡外的幽州牧劉虞,司徒之位暫時空缺,董卓雖為司空,但目前肯定沒有住在這裡,因此三公府邸基本虛置,朝廷在周邊的防範力度也小了許多。

史阿滿頭大汗,呼著氣道:“賊老天,走這一路東藏西躲的,我倒寧願多往北邙山跑幾個來回哩。”邊走邊環顧四周,“單仲,你帶我等來此做甚?莫非下了聖旨,張君當太尉,你與我分做司徒、司空嗎?”

單仲嘻笑道:“張君有能耐當太尉,我沒能耐當司空呀!”又道,“咱們得從這裡出城。”

張蒙問道:“距離此間最近的城門是東面的中東門,不過朝廷定然佈置了重兵嚴加把守,咱們三個如何能闖出去?”

單仲道:“要不怎說我有大用呢?張君,今番要出城,走陸路不通,得走水路。”

“水路......”張蒙皺眉沉吟,回想現世的昔日見聞,隨即想通了,“原來你打算走陽渠!”

陽渠古稱九曲瀆,相傳本是周公在雒陽西面開鑿的水渠。

本朝為了緩解雒陽用水的困難,特意引城南雒水的一支進古陽渠,並以此為基礎向北加以拓寬延長,又與縠水與瀍水相連,最終以“幾”字狀對雒陽城形成了西、北、東三面圍繞,接著一直向東流淌,到了偃師縣境內重新匯入雒水。

陽渠除了繞城的幹流外,另有諸如千金渠、五龍渠等支流縱橫分佈城池之內,其中有一渠從城西的雍門穿城而過,直達城東的中東門,再從中東門流入陽渠幹流,直接將整座城池對分成了兩半,因此在中東門側邊還開了幾座水門,為了讓這渠水能夠流出城。

幾座水門大多位於陰暗潮溼的低處,平日雜草、苔蘚叢生,滿是蟲鼠,即便長期生活在城中的百姓很多都沒有注意過,更別說朝廷派專人看管了,而這支渠水眼下就在張蒙的腳邊。

“小人不才,落草前專門在這雒陽城內做些倒轉緇貨的活計。送貨出城,走的就是陽渠水門,嘿嘿,走了十餘次,從未有過差池。”單仲得意地拍著胸脯,“張君放心,如今城內紛亂,官兵只顧要道,這種偏門是顧不上的。”

張蒙自然曉得“倒轉緇貨”說著好聽,其實定是沒本的買賣,單仲之前既然敢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做這個行當,想必對水門的安全很有信心。

三人藉著殘陽沿著渠岸往東走,直到夜幕低垂,終於到了中東門附近。

不出所料,中東門上下,道路上擺滿了拒馬、鹿角等障礙物,火把明燃晃動,照出成片的駐防兵馬。

渠水不深,沒過小腹而已,單仲提前摸下渠,只露出眼鼻,貓腰在渠水中緩行,確認水門無人看防後,學著鴟鴞叫喚了幾聲,張蒙與史阿也相繼下水。

水門實在不大,只勉強夠一個人穿過,透過之時,腐爛汙穢之氣頓時撲面而來,聞之令人作嘔。這是因為時下百姓生活都會習慣性利用渠水,乃至排洩物、丟棄雜物甚至橫死的屍體等,統統拋進水中。如此一來,渠水環境如何,不言而喻,水門則更是藏汙納垢。髒汙至此,尋常人避之不及,更不必說主動接近了。

張蒙強忍噁心,連遊帶走出了水門,眼前隨之豁然開朗,當是遊進了城外的陽渠幹流。

中東門城牆上方的火光映罩在水面上,三人不敢鬆懈,潛水繼續向前遊,過了許久,等到感覺周遭光線暗淡,才慢慢冒頭上岸。

張蒙站在岸邊脫衣擰乾,四下觀察,隱約可見影影綽綽的屋舍輪廓以及星星火光,應該到了郭外的裡坊聚落。

單仲長舒口氣,吐著舌頭回頭看:“許久沒幹老本行,重操舊業還算順利。”

張蒙笑道:“記你一功。”繼而想起日前與呂布相遇的事,眉頭微皺,“這裡是城東郭外,辟雍在城南郊,咱們還得繞一大圈過去。城中戒嚴,城外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史阿附和道:“城外不比城內街巷迂迴曲折,倘若咱們走過去,費時費力不說,一旦被巡邏的官兵覺察,極難逃脫。唉,要是有馬,當穩妥許多啊。”

單仲尋思片刻,道:“就近便是民宅,這一帶靠近城門,裡無牆垣,不如去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