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宣忿忿不平:“我與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外人,我可是宮裡的羽林郎啊!天子、陳留王,哪怕之前的董太后,誰不認識我?”接著冷笑兩聲,滿臉都是不以為然,“宮中亂時,滿朝公卿不見半個忠臣義士,如今大勢已定,又都紛紛出頭咯。”

張蒙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這不平事不止你一人遇上。”

“承英,難道你也......”

“嗯,一是一,二是二,我得先把手頭事辦完,再去計較這個。”

季宣嘴裡罵罵咧咧了了一會兒,踮著腳眺望遠方,說道:“承英,我在這等著就是為了再見你一面,你既然沒事,我就先回雒陽了。你回去了,老地方找我便是。”說完,給張蒙與曹操各行一禮,大步離去。

張蒙走到雒舍門口,見泥水坑中泡著一具屍體,將之拖出來檢視,瞧清楚了臉面,暗自點頭。這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一聲短促的驚呼,抬頭看去,羅敷正怯生生地站在不遠處,雙手背在身後,顯得十分緊張。

“羅敷姑子,你別擔心......”

張蒙心中好生憐憫。她一個小姑娘虎口脫險不久,尚未平靜,剛才各路人馬來來回回,動靜又是極大,自然更加惶恐無助。想來現在雒舍內外人去樓空,安靜了不少,她壯著膽小心翼翼地出來探看。

曹操打量著羅敷:“這小娘長得挺水靈,身段也美,你尚無家室,不如收了暖床。”

此言一出,羅敷的臉頃刻間便紅了泰半,低頭大氣也不敢出。

張蒙道:“孟德兄說哪裡話,人家救過我的性命,我答應了史家老夫人將她帶回去。”

曹操見張蒙認真起來,倒不再開玩笑了。

張蒙將羅敷帶到泥水坑邊,指著那具屍體道:“這想要霸佔你的麻子臉已經死了,你放心吧,以後他可不會再欺負你了。”

羅敷雖然害怕,但依然努力睜開眼看清那麻臉漢,張蒙感到她牽著自己的手都下意識攥得緊緊的。

“啊——啊——”

羅敷的嘴巴發聲聽不清是什麼內容,但她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曹操嘖嘖兩聲,搖頭嘆道:“美中不足是個喑人,可惜了。”

這句話想必是給羅敷聽到了,她迅速低下了頭,顯得很不好意思。

張蒙拉著她的手,柔聲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羅敷輕輕點頭,張蒙感覺到她的手掌心都在出汗。

雒舍內外已經空無一人,三人沿著山道往下走了一陣子,張蒙在小樹林裡找到了青驄馬以及單仲。

單仲恐怕是等了太久,以至於被雨淋得透溼,還是睡得不省人事。張蒙拔出塞在他嘴裡的布團,將他拍醒。他清醒過來,在地上鯉魚打挺:“嗯?嗯?張君,你回來了?哦哦,這個小娘就是你要救的人吧,啊?張君你一個人真的......哈哈,恭喜恭喜,恭喜張君!”臉上又是震驚,又是慌亂。

張蒙道:“你的同夥死的死跑的跑,你還恭喜我?”

單仲立刻道:“剛才周公託夢給小人,講了一番大道理,小人深以為然,在夢中涕泣懺悔,只覺得此前跟著那些禽獸作惡,實在不該,唉,那個恨吶,忍不住在夢中打了自己好幾個耳光,下定決心要棄暗投明,從此再也不做那些齷齪骯髒的事了!”

張蒙當然不會信他鬼話,然而前世的同理心作祟,終歸動了些惻隱之情,因此說道:“你能明白是非道理,是件好事。我不殺你,帶你回去,交給里正處置吧。”

單仲立馬大叫:“不可!不可!張君,我落到里正手裡,十有八九送到縣裡,必無好下場。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人這次,小人情願從此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張蒙嫌他聒噪,又將布團塞回他的嘴裡。

曹操皺眉道:“既是賊人,索性就在這裡殺了,免得費力將他帶回去。”

單仲面無血色,“嗚嗚嗚嗚”極力掙扎。

張蒙將他扛上青驄馬,考慮了一下,回道:“罷了,我不想用私刑,還是將他送公吧。”

曹操道:“隨你,不過我的馬可不載他。”跨上自己的馬,招呼羅敷,“小娘,你的好阿郎更喜歡那個做賊的哩,你來我這裡坐。”

羅敷遲疑地看向張蒙,看到張蒙點頭,才戰戰兢兢在曹操的協助下坐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