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侯!”他驚喜交加,趨步上前,不忘躬身行禮,“季宣說天子在舍中,這裡卻沒有了聲響,我還道是出了意外。”

“無妨,適才我怕是歹人來,沒敢吱聲。”

走出來的是名孩童,約莫八九歲,臉上粘著草枝土屑,周身也滿是泥垢,看著狼狽,神情也相當疲倦,可即便如此,仍然掩蓋不住他服飾的華貴與端重,與眉宇間淡淡的英秀之氣相配,更顯示出非同尋常的身份。

“後世大名鼎鼎的漢獻帝,如今還只是個孩子啊......”

張蒙知道,眼前這名個頭堪及他腰部的孩童,便是先帝劉宏的次子、陳留王劉協。

劉協從小寄養在董太后居住的永樂宮,身邊親近之人均稱之為“董侯”,由於現世的張蒙長期宿衛永安宮,且為人詼諧有趣,因此與劉協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承英,原來你還活著,那時候我以為......”劉協眼眶溼潤,跑上來抱住張蒙。

“我這不好好的!”張蒙微笑安慰,朝左右看看,“陛下呢?”

“承英,你失散後不久,我們跑到河邊,盧公、閔公等相繼追來。張讓、段珪等人投河而死,閔公說他們是奸賊,雖死了,但亂兵將至,難分好歹,為穩妥起見,還需藏深一些為佳。我們先到了北邙山下,之後又轉到了這裡,眼下他們都在後院。”

劉協的臉色蒼白如紙,即便極力穩住氣息,可聲音仍然不時顫抖,可見對此前的種種經歷仍然心有餘悸。

張蒙喉頭乾嚥,繼而緩緩吐出口氣:“閔公有先見之明......董卓要來了。”前世的他讀過這段歷史,心知雒陽政亂後,董卓就將登上朝廷政治的主舞臺,即便對箇中細節不甚瞭解,但對大體走勢還是有數的。

“董卓?”劉協一怔,沉默著彷彿是在回憶,過了許久方才問出一句,“我......我似乎聽過這名字......董卓......他是好人,還是......還是壞人?”

張蒙看著眼前孩童此時那呆滯而又無助的目光,忍不住低頭嘆了口氣。

哪怕來到這個時代只有短短時日,憑藉前世的見識,張蒙對局勢的發展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原主人本身的素質、家世乃至人脈都可圈可點,卻十分缺乏遠見,心智也不成熟,以至於在此等大變局中沒能抓住冒頭的機會,最終湮沒無聞。

別的不說,就說眼前這個幼小的陳留王,在張蒙看來,實可謂最大的政治財富。

“董卓乃幷州牧,此前受大將軍徵召,要來雒陽,只是不知為何,一直駐軍在幾陽亭那邊,直到今日才起兵。”張蒙按照記憶說道,“我沿途詢問逃難百姓,董卓的旗號正朝北邙阪這邊過來。”

“原來如此......太后崩前對我說,大將軍不是好人。我信太后的,大將軍被張讓、段珪這些宦官殺了,那麼張讓、段珪他們應當是好人啦?可是盧尚書與閔公又對我說,張讓、段珪等人都是奸賊,合當該死,所以、所以誰才是好人?董卓與大將軍是一夥兒的,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劉協滿面憂愁,盯著堂外的大雨直髮愣。

張蒙沉吟了片刻,低聲問道:“董侯,你信我嗎?”

劉協抬起稚嫩的臉龐看向他,眨巴眨巴眼睛:“我當然信你,太后崩後,你便是我最好的朋友。”

話音方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從院外傳來,隆隆震震,聲勢頗大。

劉協瞳孔放大,驚恐不已:“誰、誰來了?”

張蒙立刻扶住他的雙肩,俯身低語:“快去後院,告訴任何人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那你呢?”

“我來周旋。”

張蒙面目弘毅,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