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的序幕即將拉開,擁有前世見識的張蒙自不願隨波逐流。

好前程需要主動爭取,身為昔日陳留王劉協的近臣,而且還在此前的政亂中攫取了救駕之功,如今劉協登基為帝,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己勢必能獲得封賞,這便是他耐著性子一直留在雒陽的原因。

當然,哪怕有大功傍身,張蒙並不會天真地認為可以藉此一步登天。在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絕對的公平,付出與收穫也從來都不會劃上等號,一切秩序總是由最具實力的人劃分的,沒有實力只有野心,袁紹的結局便是前車之鑑。

跟隨呂布前往太尉府的路上,張蒙的心中始終在權衡。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自己是連池魚也算不上的小蝦,無足輕重,所以不必擔心像丁原、袁紹等實權人物那樣受到董卓的忌憚,況且董卓對自己的印象還算不錯,按照董卓目前大肆拉攏士人的情況判斷,他此次找上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論功行賞,這裡面就有可操作的空間。

結合一連幾日的思考,張蒙打算向董卓索要一個地方上的官職。

其實張蒙本可以請求升任朝官。對普通人而言,在中央任職,生活工作的舒適性、日後飛黃騰達的可能性肯定都比前往地方要好上不止一個檔次,然而張蒙很快就打消了這個主意。理由很簡單,要在當下的京師過得好,只能依附董卓。

誠然,董卓現在如日中天,抱緊這條大腿,任職朝中前途一片光明。可這只是旁觀者的視角,在前世熟讀歷史的張蒙認定董卓絕非長久的靠山,留在京師實為目光短淺的選擇,與其到時候勢不由人,被牽著鼻子走,不如趁早跳出去。

身為儲備人才的三署郎官,正常的晉升途徑是經過三署因材施教、甄別考核後,依優劣除補縣令長丞,或由郎官補尚書郎,再補縣令。換言之,張蒙有希望從五官郎中轉為縣令或是縣丞,這在太平時節,即便資質優異者沒個三年五載也難達成,可是如今形勢不同,以功勞相請,名正言順,成功希望很大。

任職地方,只為積攢自己的實力。在亂世中,身份地位皆為虛妄,實力二字方為真諦。

離開步廣裡,張蒙找個藉口短暫回到了宅邸。

史阿與單仲見張蒙回來,都不解其意。

張蒙說道:“你二人在我離開期間,準備三匹馬,牽到太尉府附近等待。”

史阿茫然不解:“後院就養著三匹馬,張君......你這是......”

單仲則正聲道:“你就別多問了,張君吩咐,咱們照做就是。”接著對張蒙道,“張君,你自去便是,馬我倆會準備好的,一切行李也會提前拾掇好。屆時你只要一出太尉府,立刻接上,絕不給旁人可趁之機。”

史阿聞言,大驚失色:“張君,你這是去受封賞,還是去闖龍潭虎穴!”

張蒙深呼口氣,沉聲低語:“凡事難說,有備無患。”

哪怕自己想得再好,到底不是董卓肚子裡的蛔蟲,自打來到這個時代,張蒙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把凡事想得太簡單。歷史是死的,人是活的,自己正在經歷的,既是一個熟悉的時代,也是一個陌生的時代。

呂布倒是提前給張蒙備了一匹代步用的馬,兩人離開步廣裡後騎馬沿著大道向南賓士,很快抵達了雒陽城東南腹地,司空府、司徒府、太尉府在這裡自北向南排布。

並馬緩行之時,張蒙有意試探呂布:“呂兄,聽說日前城南郭外的辟雍一帶失火了,許久才撲滅,不知是怎麼回事?”

呂布目視前方,淡淡道:“據說是鮑信那反賊縱的火,為了給他逃亡作掩護。”

“哦,捉到鮑信了嗎?”

“未曾,他的黨羽來接應,用牛車衝撞我軍,救他而去。事後找到了牛車殘骸,但鮑信及其黨羽已經東遁,董公仁厚,不予追究。”

張蒙假裝扼腕嘆息,搖頭道:“讓鮑信那反賊跑了,可惜!可惜!”

呂布不屑道:“李傕那等廢物辦事,結局可想而知。”冷哼一聲,“區區一個鮑信,跑了就跑了,何足道哉。哪怕袁紹,董公也不放在眼裡。”

張蒙附和道:“董公威武。”

呂布繼續說道:“這次董公找你,是要提點你,機會難得,好好把握。”口吻冰冷冷的。

張蒙看著他神情漠然,心想:“這呂布與我從前想的大不相同,非但沒有英姿勃發的氣勢,反倒有些陰鷙。我與他相性不合,難以親近,註定無法成為朋友。”

太尉府高高矗立著的門闕為雙出闕,僅次於天子宮前的三出闕,氣勢雄渾威嚴,與太尉獨步百官之先、典天下兵重的身份相得益彰。

門闕簷下,有眾多甲士駐守,見到呂布,閃開通道。

張蒙見狀,心下思忖:“呂布跟著董卓不到半個月,卻已能經常看到他為董卓來去奔波,應當是受到了重用,而且他對待李傕、張濟之類的董卓軍嫡系老人並無半點卑微之色,董卓的府邸也隨他任意來去,可見不但是受重用,還得到了董卓的信任。像董卓這樣的人,自有城府,如此厚待一個新人,也不知看上了他哪點?”

走進大門,前庭是大片的水榭樓臺,周圍以飛閣環繞,中有倉樓、望樓等矗立,環境宜人清幽,與門口的熊虎之氣形成強烈對比 。

呂布在前、張蒙在後,沿著飛閣向府邸深處走,所見樓宇層疊,大多皓壁丹柱、玉階彤庭,形制精巧又不失大氣。不久繞到前院正堂,更是恢弘,門扉雕有金色紋路,門面上則敷著玉飾,此外還配有鎏金銅鋪首。入內則以木蘭為棟椽、杏木為樑柱屋頂,椽頭則貼著金箔,無不顯出奢華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