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三十章 變天(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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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一連幾日,張蒙都暫居在叔父家中,一邊照顧叔父,一邊繼續觀察雒陽局勢。
張昶病情漸漸好轉,偶爾能起榻活動一番,但對當時說的那幾個奇怪的字詞卻絕口不提,張蒙沒有問下去,他只覺這件事牽扯甚大,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能簡單說清的,因此決定等有機會了再好好追溯,而且比起這件家事,外部的變局迫使他完全不敢分神。
回城當日,被張蒙派出去打探訊息的史阿與單仲就帶回了一個重磅訊息:袁紹逃亡。
袁紹任職司隸校尉,而且是太傅袁隗之侄,更是平息本次雒陽政亂的最大功臣,本來等著他的是似錦前程,而今卻從萬丈樓閣墜落淪為逃犯,為何?造成此等雲泥之別的原因有且只有一個:與董卓不和,更進一步說,與董卓以及他的叔父不和。
袁紹是大將軍府的舊人骨幹,大將軍何進的妹妹生下了當今天子劉辯,因此支撐大將軍府權力法理的關鍵就是劉辯,只要劉辯繼續當皇帝,他以勤王大功加官晉爵是板上釘釘的事,大將軍府的舊屬餘黨也會奉劉辯為主,繼續圍繞在何太后與袁紹的周圍。
然而這是朝臣代表太傅袁隗不願意見到的場面。
因為何太后長期以來都與宦官勢力保持著極為曖昧的關係,甚至在何進死前,還曾聯合車騎將軍何苗以及宦官對抗何進,所以一旦劉辯繼續留在皇帝的位子上,由於年紀尚小,何太后臨朝稱制主掌局面幾乎是必然的,她本人又與宦官勢力以及大將軍府舊屬勢力都有交集,很有可能以她為核心在朝中重新聚集起一派新的政治勢力,這是好不容易熬死何進與十常侍的袁隗要極力避免的情況。
反過來對於袁紹來說,他最穩妥的選擇自然是順從叔父袁隗,放棄自己大將軍府後繼領頭人的角色,加入袁隗的陣營。如此一來可以保證高官厚祿,但是政治地位一定是低於袁隗、董卓甚至兄長袁基與弟弟袁術的。原因無他,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哪怕同屬汝南袁氏,畢竟嫡庶有別,最高的權力、最大的利益永遠屬於家族最純正的血脈。
可是當袁紹義無反顧開始為何進效力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決定就顯而易見了,這樣的人又怎會甘心將勝利的果實拱手讓人,屈居下流呢?
袁隗要徹底扳倒以大將軍府舊屬為代表的外戚餘黨,而且還要防止宦官勢力重新抬頭,採取了兩方面的準備。一方面對外,丁原身死、雒陽戒嚴、大將軍府舊屬難以入城等等事件,都是他在此大方針下實行具體舉措的一個個縮影。另一方面對內,最果斷有效的做法無疑是鋌而走險,廢掉劉辯,從根本上消除隱患。
哪怕這樣做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乃至不惜與侄兒袁紹恩斷義絕,他也必須這麼做。
當然,袁隗為了儘可能讓自己、讓家族不蒙上惡名,有他的打算,即自己躲在幕後,而扶持董卓站在臺前,替自己辦髒事。
從之前鮑信的陳述看來,袁紹原本依然對叔父與董卓有所期待,他倒也不得不有所期待——雒陽內外大權都在袁隗與董卓手上,他所控制的私兵確實可以拼個魚死網破,可是眾寡懸殊,成功實在機會太小。鮑信罵他不足與謀,的確是義憤之言,然而他到底不是亡命徒,有自己的考慮無可厚非。
張蒙在中東門時曾聽到呂布對張濟說,朝中要商討大事,這個大事而今看來不用說,肯定就是廢立之事了,有袁隗、董卓操控,此事基本沒有變數,勢在必行。
劉辯倒臺,袁紹在政治上沒有依靠、在京師更無號召力,如果拒絕順從,除了立刻逃亡別無他法。與之相對的,與袁隗更加親近、並且在政治立場上跟隨袁隗的汝南袁氏嫡子袁術受拜為後將軍,受到了拔擢。
袁紹雖說與袁隗政見不合,可血濃於水,有袁隗指示,袁紹絕對可以成功逃掉。
“這一次,袁隗與董卓大獲全勝,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們還是低估了袁紹的意志與能量,袁紹逃亡,為的是捲土重來,在京師輸掉的局,要在京師之外找回來。”張蒙暗自嗟嘆,“從這一刻開始,天下大亂其實真正進入了倒計時。”
袁紹逃亡後次日,史阿差不多時連滾帶爬跑進院子,驚呼:“張、張君!變、變天了!”
張蒙處變不驚,鎮定地點了點頭。
果不其然,就在九月初一這日,劉辯被廢,異母庶弟陳留王劉協登上了皇位。登基儀式在宮中舉行,簡單而又倉促,一切都在張蒙的預料中。
皇帝更換隻是政權更迭的序幕,接下來幾日,看似風平浪靜的雒陽暗流湧動。先是何太后被廢,而後何太后又被鳩殺。這標誌著袁隗與董卓繼逼走袁紹、廢立皇帝后,將大將軍府餘黨以及宦官殘黨最後的希望撲滅,肅清了敵對勢力的核心。
緊接著朝廷遙拜幽州牧兼太尉劉虞為大司馬,騰出來的太尉之位由司空董卓改任,再拜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豫州牧黃琬為司徒,重新確立了三公。楊彪出身弘農楊氏,與黃琬皆為名士,提他們上位,自是為了拉攏士人。除此之外,又任命朝中公卿及以下官員的子弟為郎官,以填補原來由宦官擔任的職務,確保了中層官員的穩定。
這還不算,董卓為首的三公帶領朝臣上書,請求重新審理陳蕃、竇武等曾經遭到宦官迫害黨錮中人的案件,併為他們平反,一律恢復生前爵位,派使者去他們的墳墓祭悼,擢用他們的子孫為官。可見為了穩固自己的勢力,自知根基淺薄的董卓在極力向士人示好。
董卓既拜太尉,兼領前將軍,又以朝廷的名義拜自己的弟弟、奉車都尉董旻為左將軍,侄子董璜擔任侍中、中軍校尉,可出入皇宮,同時掌控禁軍。其他嫡系將官卻沒有被格外封賞,這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實則都被安插進了各處的軍職,把控實際軍權。
雒陽城權力交替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身處局中,始終旁觀的張蒙終於不可避免捲入其中。
這一日,他正在院中煎藥,忽然有人直接推門而入,高聲大呼:“張承英在否?”
史阿與單仲見來人粗魯無狀,一併上前,張蒙卻將他們制止住了。
“呂兄,多日不見。”
張蒙認識對方,拱了拱手。
“嗯,你在就好。”呂布面無表情,“董公找你一敘。”
董卓再一次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