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樂極生悲(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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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又是一番忙碌。過後便是元宵節。
這個城市的元宵節一向都沒什麼特色,最大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放假了,兩天或三天,大家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完了回頭繼續工作,跟過年沒什麼兩樣。
不像以前小時候。杜思秋記得她的故鄉,在她出生的那座小城裡,元宵節是那裡一年之中最為隆重的節目了,比春節還要熱鬧和鋪張。
春節的時候,大體上只有拔河比賽和猜燈謎活動,小孩子看過了這兩個活動,就早早跟著大人上親戚家去拜年,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每人給個紅包,大家邊吃糖果邊嗑瓜子邊喝茶,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大人們的春節這麼著大概就算圓滿了,小孩子呢,晚上還要再找點樂子來耍耍解解悶,那時候,她總跟著鄰居比較大的哥哥姐姐們一起買小小的鞭炮來玩。一直混到媽媽出來扯著大嗓門到處找她,她才曉得回去,這時候,春節才算過完了。
小小年紀的杜思秋總會在心裡假設,假如,假如她哥哥杜柏霖還在,那麼他必定是那群孩子裡面的頭兒吧。在她印象裡,媽媽一直說他是猴頭呢,整天就愛帶著鄰居的小孩成群結隊地“流浪”。只有這種時候想起他,她心裡才會有那麼一點點的難受。
至於元宵節,那可就好玩多了。在這一天,基本上在外打工的人們都會回到這座小城裡,就連那些春節沒回來的也都回來了。因為這一天,實際上不止這一天,在此之前的整整四天,都是節日,是家家戶戶祭拜祖先的日子。出於地方性的觀念,這裡的人們多少都有點迷信,祭拜祖先不光是為了紀念祖先,還有很大一部分人相信,這種祭拜活動可以祈求祖先保佑他們升官發財,身體健康,所以他們都樂意回來捐錢搞建設搞活動。這種相信的程度,幾乎可以用信仰來形容。因此,祭拜活動從來都是一道奇觀。
從農曆初十開始搭戲棚,農曆十二村裡開始有戲班進來做大戲,杜思秋年年都去看,每年看到的都是八仙過海,熟悉得臺詞都能倒背如流。寨前空曠的空地擺上十幾張八仙桌供不同姓氏的人分批來祭拜。除了這些,當然還有其它的節目。這些活動的主辦人每年都是不一樣的。當地總共有十個社,每個社輪流著承辦,即是每十年輪到一次。其中有皮影戲,英歌舞,挑花籃,公仔模仿,公眾電影,扛布旗,跳火堆什麼的,反正多得數不過來。
不過杜思秋對此印象最深刻的是擺豬羊。這些豬羊都是連夜宰的,幾戶人家合一隻,凌晨一早送來寨前,掛到高高的木架上擺著,強迫性地往它們嘴巴里塞一個金黃色的大橘子,用當地語言講,象徵著大吉大利的意思。杜思秋不懂那些什麼好意頭,反正她往這壯觀的豬羊群裡一站,聞著它們散發出來的騷臭味,望著它們那發白的渾濁了的眼珠,心裡顫顫的只覺得殘忍。但她還是每年都去看,雖然這一切都顯得那麼愚昧和落後。她忘不掉的是自己兒時對於殘酷行為背後那種高度好奇的心情。
何又冬是本地人,大概對這座城市的元宵節的冷清早就習以為常。杜思秋哪裡憋住,自從念大學和工作以來,她在這個城市已經生活了五六年之久,卻仍然不習慣。元宵節前一天晚上她就和何又冬約好了出去玩,他爽快地答應了。至於去哪兒,兩個人探討了一晚上,最後決定了去汕頭南澳看海。這個城市離杜思秋的故鄉很近,當地有正宗的牛肉丸和各種潮汕特產,當然也比她的故鄉富裕,好玩的地方也多。因此她對這個地方比較有好感。
第二天一早,何又冬過來接她去車站,兩人一路奔波,坐了數個小時的車程,穿越數座城市,才來到南澳。
車上,何又冬說:“杜思秋,你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在海邊。”
杜思秋想起自己那次在深圳西涌喝得爛醉,吐了他一身髒東西,頓時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當然記得,你還當了冤大頭呢。”
“你怎麼就那麼喜歡喝酒?我們才認識多久啊,你在我面前醉了n次。”何又冬說起這點頓時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所以你的重點是什麼,討伐我是酒鬼麼。”
“當然不是。你愛喝酒就喝酒唄,只要我在場,絕對不干涉你。”說到這點,何又冬還是蠻狡猾的,只有他在場才不干涉,那顯然就是拐了個彎監督她嘛。
不過呢,杜思秋也樂得有個人來管管她,她這人就是天性散漫,非得吃點苦頭才能懂事。所以她就不計較,裝出不耐煩的樣子:“哎,真囉嗦,重點呢,再不講我可睡覺了啊。”
“重點,哈哈。”何又冬遲疑磨蹭的言行,看起來彷彿他要講的內容是難以啟齒的,或者說是內心有顧慮的。杜思秋不催他,光眨巴著黑亮的大眼睛看他,過了一會他才磨磨蹭蹭地說:“嗯,就是…那次你在深圳喝醉以後和我說的話。你拉著我講了一個晚上。”
“我對你說了什麼?”杜思秋眼前一黑,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難道她把她以前的糗事全都告訴他了?!
“你拉著我大發牢騷,講你失戀的種種痛苦,口齒不清地嘮叨你和彭滔戀愛時的種種甜蜜的事。我聽得差點睡著了,然後你突然哈哈大笑,笑了很久,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最後你特別認真地附在我耳邊說,你說,喂,我前面講的什麼因為失戀痛苦,都是騙人的,分手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解脫。”何又冬講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杜思秋的表情變化,她正愕然望著他:“還有呢?”
何又冬繼續說下去:“我有點不解,挖苦你說那你現在是幹嘛,喝成這鬼樣子,還哭,哭什麼呢。你又輕聲說,我啊,是為我自己痛苦。嘿,哥們,你知道嗎,其實我是愛無能,不管我的另一半對我多好,我有多感動,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住進我心裡,我這個人特別自私,心裡只有我自己。兩個人在一起,於我而言就是枷鎖。但我,不得不向社會輿論低頭。無論多麼抗拒,我都要按照社會要求的那樣,迅速找一個人留在我身邊。杜思秋,你一口氣和我說了很多很多,但是每一句都講得擲地有聲,清晰得令人目瞪口呆。”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子。他從很久以前就把她的心思全都看透了,那連她自己都不敢直視的真實想法,竟是這樣不經意地被他聽了去。她狡黠地說:“何又冬,所以你害怕了嗎。有可能你也只是那些人中的一員哦。”她這話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講出來的,卻發現自己並不能真正輕鬆。因為微微的緊張感,她並沒有正視何又冬,目光不自在地投向遠處。
他是同樣不看她的,十分放鬆似的靠著椅背,雙目微閉,不做聲。
這反應抓得杜思秋的心裡直發毛,會不會玩笑開太大了,要知道,像何又冬這樣無趣的人,哪裡開得了什麼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