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破破爛爛的麵包車穿過雨幕急停在福安街中間的別墅外頭,門口站著個撐著黑傘的年輕女人,姣好的面龐上,幾道猙獰的傷疤,很有些嚇人,卻正是柳欣慧。

“這人,就放在地下室吧,裝置齊全,也比較安全。”女人指著擔架上昏睡不醒的中年男人,沒什麼好臉色。

抬著自家父親費盡力氣的原川自知理虧,並沒有說什麼,跟在江涯的身後,往樓梯走去。

門口,毛小天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卻是祁天打過來的。專案組成員已經就位,眾人要見見老大才行。毛隊長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報出福安街的地址,回身開出一輛小毛驢來,道:“我也該買輛車了,可是我沒有中國的駕照。”

幾個人看著他滑稽的模樣,都忍不住笑起來,柳欣慧指指後面的車庫:“那裡頭不是有車嗎,乾脆我送你去。”

毛警官搖頭:“叫人家說我擺架子可不好……況且女司機麼,信不過。”

柳老師來氣,眾人失笑。江涯從地下室走出來,瞟他一眼:“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你還敢單獨行動?月亮和灰蛇都折了,你也是怕自己命長。讓那倆送你吧。”年輕人指了指還待在麵包車上沒下來的一男一女。

毛小天有些不情願地咂咂嘴:“不要吧,那倆很不好說話的。”一邊說,一邊偷眼覷著車子上的兄妹倆,道:“而且,你讓倆臭名昭著的獵人,跟著我去警局,會不會遭雷劈啊。”

正說著,天上一道閃電劃過,轟轟雷聲緊隨其後,毛警官大驚,豎起一根手指指著老天道:“你看你看,劈了劈了。”

江涯不再理他,朝麵包車上二人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把這二貨帶走吧。

地下室裡頭,馬爾斯的檢查正在進行,原家傑似乎是過了那段癲狂期,在鎮靜劑的作用下,睡得很是安穩。唯有灰蛇,熟悉他的人,都沒見過他這樣毫髮無傷卻沉睡不醒的模樣。

“離結果出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他的生命體徵並沒有什麼問題,不用太擔心。”

江涯捏著眉心,靠在沙發上:“提科已經買了明天的機票,應該後天就會到了,你也抓緊時間休息吧,明天還要去勘察劉天浩死去的現場……我總感覺,還會死人。”

“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歐陽牧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路有那麼長,走到一半也可以歇歇的。”

江涯愣了愣,點點頭,起身撐起雨傘,往街尾走去。那裡,一棟白色的別墅,跳躍著昏黃的燈光。客廳裡的搖椅上,一個滿頭黃毛的年輕人打著哈欠百無聊賴,沙發上,一大一小兩個糰子,彼此依偎著,睡得正香。

“明天就走麼?”年輕人開啟一瓶可樂,敦敦敦往嗓子裡倒著,然後打了一個綿長的氣嗝兒,很爽快的模樣。

山口微微咧了咧嘴,拎起沙發邊的一隻小橘貓搓搓毛兒,道:“我倒是想留在這裡,可是家裡頭那一片地界兒,家大業大的,由不得我任性。”膚色黢黑的青年抬頭看了看桌邊已經沒有了左臂的人,神情淡淡的:“你不怕麼,這次是一條胳膊,下次說不定就是一條命了。”

江涯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沙發上的兩個小孩兒,等到手中飲料都快喝完了,才道:“怕,爆炸聲音響起的那一秒,就後怕了……所以我回來了。”

聽了這話,黃毛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一下一下揉按著手中的貓咪:“我以前聽人說,神給了有生之人兩件禮物,兩情相悅的歡愉和殊死搏鬥的興奮。這麼多年,我以為你只有後者,如今,大概也快要有前者了吧……”

“會嗎?”

“不會嗎?”

“……那個人,會是誰呢?”

“……會是月亮麼?”

“不會。”

大雨不知道何時停了下來,點點銀光從雲層之後散出來起,讓這夜色居然也明媚起來。山口放下小貓咪,起身離開了。

“真好看呀。”鹿嶠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睜著迷糊的眼睛,看向窗外的雲層。“叔叔又忙了一天啊。”

“是啊,嶠兒有沒有認真學習。”

“當然有啊,而且嶠兒還學功夫來著。”

“學功夫?跟誰?”江涯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跟柳老師,還有山口哥哥。”

這個訊息,顯然讓年輕人消化了一會兒,半晌才抬頭道:“……嶠兒為什麼想學功夫。”

“因為,我不想身邊的人再受傷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嶠兒呢,想做一個真正強大的人。”

“真正強大的人……?”

“對,就像紅燭婆婆那樣的,又溫柔又厲害。”鹿嶠望著月亮,微微出神:“就像看不見的星星那樣,雖然看不見,卻比太陽還要更加灼熱和龐大。”

“但是……”江涯坐到了搖椅上,抱起那隻佔了位置的貓咪,道:“但是叔叔不想嶠兒變成那樣,紅燭婆婆的一生,太過悲哀了……所有她愛的,所有愛她的,都離開了。”

鹿嶠搖了搖頭:“婆婆還有叔叔啊,叔叔一直都在的……而且叔叔現在也比以前更厲害了,人都是所愛越多,才越加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