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鬱躺在黃廣煜身邊,側著身靜靜的看著熟睡的他。他還是跟以前睡著的時候一樣,眉頭深鎖,今天似乎又更緊了。

她不知道枕邊的人到底是過得什麼樣的日子,白天裡意氣風發,大權在握,看似風光無限,但等到夜深人靜睡著後,他的眉頭永遠是緊皺的,就從沒鬆開過。

黃廣煜睡得不是很安穩,一直翻來覆去。蘭鬱將黃廣煜踢開的被子,輕輕地幫她重新蓋好。

蘭鬱跟了黃廣煜四年時間,從十五歲就開始,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唯一的男人,也只有他能讓她感到有安全感。

蘭鬱五歲就被親身父母賣給了秀菊嬤嬤,從小接受的訓練就是要成為一名色藝雙全的歌伎,學習的都是如何展現自身,取悅男人,直到十五歲初潮來了,正式粉墨登上以她為名的蘭鬱舫。

她的人生軌跡原本就跟秦淮河上數十艘畫舫上的女人一樣,靠著長相與技藝吸引男人,風光的選上元宵十大花魁,待價而沽,最後不是進入官家就是商家,成為小妾。

在自己人生最美麗的幾年裡,為夫家生下子嗣,然後逐漸凋零。

只是她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遇到了黃廣煜,這個可能給自己不一樣後半生的男人。

蘭鬱撫著黃廣煜的眉頭,怕將他吵醒,輕輕柔柔的,枕邊的男人似乎睡夢中有感,慢慢的鬆開了眉頭,露出了她最喜歡看到他的平平靜靜的樣子。

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像當時梳攏自己時的那個溫柔有禮的男人。

船外,秦淮河上一艘畫舫順流漂行,船身激起的水波向兩岸擴散,帶著停靠岸邊的蘭鬱舫輕輕搖晃。

漫天星斗明亮,中秋圓月已走到盡頭,太陽還沒升起,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不夜的秦淮河兩岸這時也真正的沉寂下來,四周闃然無聲。

船內,黃廣煜不知是習慣了還是在作夢,氣息一下急促,眉頭又緊縮了住。蘭鬱不捨的再次輕撫,過了好一會兒,黃廣煜才又放鬆了下來。

窗外微泛青白,岸邊的街上開始有了人車走動的聲音。這時已到了黃廣煜交代要叫醒他的時間,蘭鬱看著睡不到兩個時辰的黃廣煜熟睡的臉,雖然心裡不捨,但是還是搖醒了他。

黃廣煜眼睛一睜開,立刻下床穿衣,推窗看看天色,便叫進在外守夜的人開示交辦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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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堂的小議事廳裡,吳尚勳渾厚的聲音清楚的說明他與水匪二當家的關係。他承認最近半年跟吳尚義接觸過幾次,說的都是從家鄉逃難後的事情,從沒談起過有關幫內的事。

要不是聽四公子說自己是內鬼,他根本不知道堂哥當了水匪,還是水匪的二當家。

小廳裡充斥著濃濃的酒味,都是從黃廣炫身上發出的。丁莫野皺著鼻子問道:四哥,你昨晚是喝了多少酒。"

黃廣炫泛著酒後的紅臉,一張口又是濃濃的酒味,說道:"昨晚選中的花魁可是四哥我支援的,她答應過幾天跟我去鎮江當我們明月樓的頭牌,有了她來撐門面,生意至少能上個幾成,你四哥我一高興就喝多了。"

丁莫野羨慕黃廣炫的生活悠哉,相比之下自己現在苦惱的事一堆,需要一項項來釐清、解決,再看看身邊坐著的吳尚勳,卻是一臉漠然,對黃廣炫所說之事完全不感興趣。

卻見黃廣炫臉色轉為凝重,道:"要不是我接到通知,說吳舵主涉及了內鬼的事,我還不願意從女人身上爬起來,五弟你說四哥我是不是最關心你,真把你看成自家兄弟。"

"感謝四哥關心,不過你的訊息是從何得來的?"丁莫野昨天晚上才收到信鴉的訊息,沒想到才過了一晚,連黃廣炫都得到訊息,不禁納悶的問。

"三哥那裡發出來的啊!別說你沒收到,鷹堂的效率可是最高的。"黃廣炫道。

丁莫野心想:"看來訊息是老三故意透漏,不然這種訊息也不是鷹堂在徽州的人能打聽出來的。"

轉念又想:"老二正為了內鬼的事找自己麻煩,老三遠在徽州,不只清楚這裡的事,還把最重要的人的關係捅了出來,不知他幫老二的忙,還是另是其他打算?"

不過這時迫切之急是要解決眼下之事,說道:"我是昨晚從你那裡回來時收到的訊息,不過我懷疑這個訊息只是想抹黑吳舵主,所以我才請吳舵主過來說明。你剛才也聽到了吳舵主所說,這根本就是刻意抹黑,無中生有。"

"感謝小公子信任,也多謝四公子好意,這個內鬼的指控我絕不接受,沒錯,就這個訊息看來洪澤湖水匪二當家確實是我堂哥,可是誰沒有幾個親戚朋友,不能用這個理由就把我說成內鬼,要誣賴人也要有憑有據。"吳尚勳說得平靜,雖然這個訊息是針對他,但是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本來就沒有內鬼,隨便來一個訊息就說吳舵主是內鬼,這不是亂了套。"丁莫野道。

黃廣炫一臉真誠道:"我也跟五弟一樣相信吳舵主是清白的,不過人言可畏,三哥不會無緣無故放這個訊息出來,二哥自然也得到了訊息。"

門口一陣敲門聲。丁莫野讓人進來,只見鷹堂負責養鴿的曾浩東走了進來。他見到黃廣炫也在廳裡,再看向丁莫野就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丁莫野道:"有事說事。"黃廣炫在場,有話瞞著他反而顯得自己小心眼,而且如果是重要事情,也輪不到曾浩東來報告。

曾浩東道:"二公子他們出門了,這個時候剛好是鴿子的訓練時間,沒您的命令我們不好把鴿子收回。"

黃廣炫噗哧笑了出來,心想這個也是聰明人,把話轉得非常好聽,自己也是剛到,就沒看到天上有鴿子。

丁莫野無奈道:"把鴿子都收回吧。"鴿糞這種事做一次還能說得過去,再做一次仇就真的結大了。

曾浩東得令後快步離去,他是自作主張放的鴿子,不過放了之後他也想到自己越權了,趕緊過來詢問,幸好小公子並沒有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