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晉厲公 第12節 鄢陵之戰（6）

晉軍要敗了麼？晉軍中許多將領焦急起來，其中有一位叫魏錡的將軍，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慮。

作為晉國第一猛將魏犨魏武子的兒子，魏錡一直想著光宗耀祖，畢竟魏家曾經也是追隨晉文公流亡各國時的功臣。現在其他各家都飛黃騰達了，或者說飛黃騰達過了，只有魏家，一直默默無聞著。

這是魏錡第二次參加晉楚大戰了，而他的第一次卻是恥辱的一次，那次正是晉楚邲地大戰，晉軍大敗虧輸，而當時正是自己扮演了一個楞頭青的角色，跟著先縠違反軍令，私自挑戰楚軍，最後導致楚軍突然發起攻擊，晉軍在準備不足的情況下大敗。

如果這一次，晉軍再敗了，那老魏家估計今後再也抬不起頭來了，人們肯定要指指點點：瞧瞧，那小子就是魏犨的兒子，曾經兩次參加對楚作戰都打了敗仗。

魏錡十分不甘心，他遠遠瞧見楚共王的戰車，正在浴血衝殺，勢不可擋，雖然他不認識楚共王，但從戰車的旗幟以及車上三人尤其是楚共王一身金色盔甲判斷，此人可能是楚共王。

魏錡將大戟交給車右，悄悄抽出一支箭，朝著楚共王脖頸盔甲不及處，略瞄了瞄，搭弓，拉滿弦，然後，只聽得一聲淒厲的箭桿破空聲，直向楚共王射去。

楚共王正殺得興起，哪裡曾想到老遠外會飛來暗箭？是的，距離太遠了，至少兩百步開外了，魏錡的箭並未射中目標，但是卻意外地射中了楚共王的右眼！

楚共王只感到右眼一陣劇痛，然後便是臉上一熱，鮮血已然迸流，楚共王一聲怒吼，他知道右眼中箭，自己已然身受重傷。

楚共王並未翻身落車，他知道他不能倒下！這是一個血性男人，他一把拔出箭，由於箭頭是帶著倒鉤的，這一拔便將他的右眼整個都拔了出來。楚共王強忍著劇痛，用一隻手捂著眼，另外一支手拔出兩支箭，大聲叫道：

“養由基，養由基在哪裡呢？給不穀將那該死的射手給射死！”

養由基聽到了楚共王的怒叫，他立即驅車過來，手裡還握著一柄長戟。楚共王用剩下的一隻眼看到了養由基的長戟，突然想起來原來他的箭被沒收了。於是，楚共王抽出自己箭筒裡的兩支箭：“就給將軍兩支箭，把那傢伙給不穀給射死嘍！”

養由基很焦急，射中楚共王的那支箭不知從何飛來，也幸虧距離超遠，這支箭僅僅是射中了楚共王的眼睛，卻未能穿透，從而未射死楚共王。

這時，魏錡遠遠看到楚共王手捂右眼在那裡大叫，顯然他射中了楚王。大喜之下，他大聲叫道：“楚王被我射中了，楚王被我射中了。”一邊叫，一邊用手指著楚共王這邊。

是的，這樣的訊息，魏錡必須要告知將士們，這是他的功勞，有了這份功勞，他魏錡將名揚全軍，從而極有可能升職為卿。當上晉國的卿，是魏錡畢生的追求。但這樣的大聲叫喊，他暴露了自己，而且是將自己暴露給了天下第一神箭手。

養由基聽得分明，他見大王受傷，心裡頭本就是很火大，又領得王令，正愁找不到敵人呢，誰知敵人正在那裡叫囂，不由心裡頭暗暗冷笑：“小子，叫你狂，嗝屁去吧。”

然後，便是一箭朝魏錡射去。魏錡還在那裡手舞足蹈興奮著，猛然脖頸處一緊，一痛，一涼，一熱，他低頭一看，一支長箭已穿透了他的脖頸。他低下看箭的頭，再也沒有抬起來。

魏錡就這樣卒了，他一生中最後說的話是重複了多遍的“楚王被我射中了”，只是不知道，他生命中最後一刻在想的是否自己即將當上晉國的卿，還是無比的遺憾？

由於楚共王的意外受傷，而且是重傷，本來膠著的混戰場面一下子便發生了變化，楚軍這邊少了楚共王的親自擂鼓和衝鋒陷陣，士氣明顯低落了下來。而晉軍那邊已知楚王受傷，頓時士氣大漲，再加上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排山倒海般地向楚軍陣地壓來。

楚軍終於擋不住了。受先擋不住的是鄭軍，鄭成公雖然親自擂鼓作戰，鄭軍也雖然是勇猛頑強，但敵我態勢已然發生變化，而且晉軍就專挑鄭軍打，鄭軍終於敗了。

鄭軍一敗，楚軍也敗了。不過，不是潰敗。楚軍中軍元帥熊側見楚共王受傷，他立即命令衛兵保護楚共王撤出戰場，回楚營療傷。然後，指揮中軍有序撤退，撤退中，佈置了數道阻擊，尤其是將潘黨和養由基這兩大神箭手的作用完全發揮了出來，兩人一左一右，箭無虛發，晉軍死傷慘重，不敢輕易壓上來。

楚軍終於撤回了軍營，這一戰，楚軍算是敗了，但是小敗。史料記載，晉軍傷亡千餘人，折損大將一員；楚軍傷亡兩千餘人，折損了楚王的一隻眼睛。

戰爭尚未結束，歷史上晉楚第三次正面交鋒按理說也不應該就這樣結束，畢竟這關係到誰勝誰將奪得春秋江湖盟主之位的大事。楚共王是一個不服輸的人，他雖眼睛瞎了一隻，可謂是身受重傷，但他回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宣佈：楚國的將士們，繼續整軍備戰，明天與晉軍決一死戰！

是的，楚共王不能在自己任內，將父親楚莊王留下的大好國際形勢給毀了，此戰關係到楚國的顏面，關係到楚國的前途，關係到自己今後將留下一個什麼樣諡號！

晉軍的細作將楚軍積極備戰的情況報告給了晉厲公，晉厲公倒吸了一口涼氣：楚王瘋了麼？他受那麼重的傷，怎麼還要死磕？

整個晉營一片躁動：楚軍強悍，哀兵必勝，同仇敵愾，這樣的敵手，怎麼對付？

確實，楚軍現在都被大王所感動了，因為大王的受傷且不言退，將士們群情激昴：誓死捍衛楚國名譽，誓死效忠大王，打敗晉國佬，活捉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