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採納了郤至的意見,那就列陣吧。於是,填井夷灶,營內列陣,等到太陽昇起時,晉軍已經將陣列好了。

楚共王正看著晉國人在軍營裡忙碌,伯州梨輕嘆了一聲,心想:看來壓縮晉軍列陣空間的計策被破了。

當晉軍將整個軍營都拆除後,三軍齊整列隊,與楚軍對陣時,伯州梨看到晉軍將兵力都集中在中軍,他開始著急起來,他立即提醒楚共王:“大王,晉軍將主力都集中到了中軍,必須馬上通知左右兩軍,向中軍靠攏。”

但是,一切都晚了,因為戰鬥打響了。

楚共王不愧為楚莊王之子,在戰場上,他從不退縮,這一點他與楚莊王是一樣的。他將手中的弓一舉,發出戰時號令:“勇士們,衝啊,只許前進,不許後退!”楚軍士氣高漲,吶喊著向晉軍衝殺過去。

郤至的判斷是錯誤的,楚共王所在的中軍,並非他原先認為的那樣都是氣力不濟的老兵,甚至鄭軍也因為鄭成公的親自率領戰鬥力頗為頑強。楚國的中軍全線壓上,楚兵的個人作戰能力又極強,任晉軍集合了中軍下軍和半支新軍,兵力超過楚中軍一倍以上,仍最多是打個平手。

晉軍排山倒海般壓上,楚軍絲毫不懼,楚共王更是衝鋒在前,左右兩廣緊緊相隨,楚共王車右屈蕩的大戟忽上砍人忽下刺馬,晉軍觸之則亡,碰之則死,一時楚軍士氣大漲。

由於兵力相差懸殊,混戰中,楚共王左右兩廣親衛被大量晉軍牽制,其中右廣為追擊晉軍,居然脫離了護衛範圍,左廣軍壓力大增,楚共王有些著急。這個時候,楚共王非常希望左右兩軍能夠迅速向自己靠攏。戰場的態勢十分明朗,晉軍主力都集中在中軍,晉軍這種一上場便唆哈的超級賭徒打法,確實令楚共王沒料到。

不用說楚共王沒料到,連熟悉晉軍戰法的伯州梨也沒有料到。如果楚國中軍能夠擋住晉國中軍的輪番進攻,待楚國左右兩軍擊潰晉軍的左右兩軍,並迅速包圍晉軍,那晉軍就得完蛋。

令尹熊嬰齊率領的左軍此時怎麼樣了呢?左軍很悠閒!甚至可以說,左軍基本上還沒有進入戰鬥狀態,原因很簡單,相持中的晉軍也沒有發起進攻。

兩軍非但沒有發起進攻,反而搞了一出戰場獻酒的大戲。

這邊,是晉軍上軍,那邊,是楚軍左軍,兩軍兵力相等,按理中軍那邊已經殺得天昏地暗了,這邊也應該動手才對。但熊嬰齊常長帶兵打仗,對真正的戰場是很謹慎的,所以便一時猶豫沒有搞先發制人那一套。

在猶豫中,晉軍卻派出戰前使者,端了滿滿一酹酒給熊嬰齊送來,使者對熊嬰齊說:“小人家主人欒針將軍知道令尹在此,特命小人前來向令尹大人敬酒。我家主人說了,我們晉國國君手下無人,所以象他這樣的能力低下的人都能夠給國君當車右。因為職責在身,所以他不能親自給令尹大人敬酒來,只好派小人代勞。”

說完,戰地使者將酒給熊嬰齊遞上去。

熊嬰齊接過酒,突然想起前幾年欒針來楚國出使時,正是自己接待了他。當時自己因為對晉軍的戰鬥力非常欣賞,便問欒針晉軍的勇武體現在哪裡,當時欒針說“好以整暇”。

好以整,就是指軍容整肅,軍紀嚴明;好以暇,就是指在任何情況下能臨危不亂,從容不迫。好以整暇這個成語,就是由欒針發明的。

原來,欒針是想讓自己知道,他曾經對自己講過的關於晉軍的事,確實是真的。唉,欒針真乃君子也。熊嬰齊心裡暗暗嘆了口氣,然後,接過酒,一飲而盡。

他的車右急了:令尹大人,你怎麼敢喝敵人端上來的酒啊?萬一是毒酒怎麼辦?

熊嬰齊笑道:欒針是真君子,不可能行此卑鄙之事。

是的,欒針是真君子,那是對於個人而言。但為了國家,他未必便是真君子,比如這次敬酒,欒針的目的很簡單:穩住楚軍左軍就行。整個戰局的核心在中軍,他知道中軍那邊,晉軍將全部賭注都押了上去,只要把楚軍左軍拖住就大功一件了。

熊嬰齊不知道,自己卻是中了計,連對方的酒都喝了,還好意思再打打殺殺麼?

熊壬午的楚右軍也差不多,雖然沒有戰地使者和戰場敬酒那一套,但由於拖住楚國右軍的是晉軍的半支新軍,兵力不濟,所以,晉軍不會冒然發起攻擊。而熊壬午對打仗這一套比較外行,所以非常小心。

於是,一邊是楚左右兩軍在戰場上游哉優哉,一邊是楚共王那邊的中軍在苦苦作戰,而且戰況十分慘烈,敵人一批批衝上來,一次次被擊退,楚軍士兵一批批倒下,再一批批補充上來。

楚軍的戰鬥力給晉軍將士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戰鬥打響後,雙方三軍對抗,左右兩軍算是基本在玩過家家那樣的遊戲,互不損失外,那中軍明顯是晉軍兵力超出楚軍足足一倍有餘的情況下,雙方最多打個平手。

尤其是楚共王自己,當時才二十五歲,年輕氣盛,在劇烈的戰場上卻是毫無怯意,親自指揮楚軍衝殺,給任何人看了都熱血沸騰。這是楚國國君的傳統,在戰場上,楚王總是衝鋒在前的,楚王總是親自帶兵打仗,親自上一線,並且總是對將士們說:“勇士們,跟著我衝啊。”

相反再看晉厲公,他就遠遠站在一個高臺上,在衛士們的嚴密守護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慘烈的兩軍混戰場面,如果晉軍不是人多勢眾,估計此時便要被楚軍擊潰了。

膠著的形勢,楚軍越殺越勇,晉軍則開始有些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