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晉景公 第45節 趙氏孤兒（下）

然後，兩人各自準備一番後，程嬰去見屠岸賈：“大人，嬰兒有下落了，小人見到其家臣公孫杵臼正抱著一個孩子躲到了山上，小人尾隨而去，原來他在山上有一間房子，趙氏男嬰就在那裡。”

屠岸賈大喜，命程嬰帶路，自己親自帶人上山捉拿趙武。不多時，眾人到達程嬰所說的那個房子，公孫杵臼開啟門一看，立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他指著程嬰便破口大罵：“你這個小人，想當年，趙氏待你不薄，如今趙氏蒙難，你卻落井下石，程嬰啊程嬰，你不得好死啊。”

屠岸賈哪裡管他大罵，一揮手，眾軍士簇擁上前，一把搶過公孫杵臼懷裡的嬰兒，屠岸賈接過一看，嬰兒穿著官宦人家衣服，脖項還掛個金項圈，一個小兜正裝著生辰八字，不是趙武又是誰？頓時將嬰兒摔將地上，可憐男嬰被摔氣絕。

公孫杵臼見此景，悲嚎一聲，背過氣去，好一陣子才醒轉過來，顫抖著雙手指著程嬰和屠岸賈便罵不絕口。屠岸賈也不待他罵完，手一抬，眾軍士上前將公孫杵臼砍為肉泥。

程嬰一言不發，目光呆滯，屠岸賈命人送上千金：“這些金子，供你吃喝兩輩子了，好好去享福吧。或者，你就追隨本官吧，跟著本官，何愁不升官發財？”

程嬰哇得哭出聲來：“大人，小人既賣主求榮，又出賣兄弟，試問這天下還有哪裡是小人立足之地啊？小人哪裡還敢以臉示人？求大人這就讓小人收斂公孫杵臼屍體吧，這也算是小人唯一能積的德了。從此，小人此去天涯海角，就當這世上沒了我程嬰這號人了吧。”

屠岸賈想想好笑，心想隨便你做什麼，隨便你去哪裡，反正趙氏絕後，自己再無隱患，於是也不管程嬰，徑直率軍回宮。

屠岸賈哪裡會想到，這世上就有一種人，對主人的忠心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到這個時候，全天下也就只有程嬰以及早就被安排躲到隱蔽處的一個女人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公孫杵臼夫人前些天也剛好生了一個兒子，與趙武僅差了兩天。公孫杵臼知道趙氏家族被滅，也知道趙朔夫人趙莊姬懷有身孕，預產期與自己夫人差不多，所以早就在準備了。

當程嬰來找他時，公孫杵臼已經作了決定：他要用自己以及自己兒子的死，來換自己的小主人趙武的生！

程嬰大為感動，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剛才那一幕：自己的好兄弟眼睜睜看著親生兒子被屠岸賈摔死的痛苦哀嚎！

程嬰收斂了公孫杵臼你子遺體，心裡默唸著：“兄弟放心去吧，我程嬰此後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將小主人撫養長大。”

程嬰把公孫杵臼你子牌位帶在身上，按原定計劃找到了公孫杵臼夫人，從此遠離都城，隱姓埋名去一偏僻之地，專心撫養趙武。

程嬰本就一知識淵博之士，趙武懂事後，程嬰親自教趙武讀經書，習六藝，給他講晉國的歷史，以及各大家族的情況。令程嬰欣喜的是，趙武天賦異稟，無論六藝還是經書，程嬰只要略略指點，趙武便很快掌握要領，再加上刻苦學習訓練，趙武迅速成長起來。

程嬰知道趙氏對韓厥有大恩，便把實情報告了韓厥。韓厥又悲又喜，有時便親自指點趙武，趙武進步非常快。到後來，韓厥抓住晉景公病重求卜問神機會，將趙氏家族當年的慘案告訴了晉景公。晉景公又悔又怒，下令滅了屠岸賈全族，並召見趙武，直接進入晉國卿級班子。

程嬰見小主人已經出道，並報得大仇，便向趙武辭行。趙武哪肯讓恩公離去，決意不肯。

程嬰道：“想當年，小人受主人大恩，沒齒難報。主人遭遇大難，小人沒能赴難，已是不忠。苟全生命於世，只為了照料小主人。每每念及好兄弟公孫杵臼父子，為小主人而死，小人每天都要祈求上蒼，早日讓小主人報得大仇，小人好去黃泉陪伴兄弟。如今諸願已了，小人若不踐諾，則是不義啊。”

說罷，拔劍自刎！歷經磨難的趙武后來擔任了晉國中軍元帥，成為一代名相！從此，趙氏家族再次興起，直到後來三家分晉。趙武定下族規，趙氏宗廟從此供奉程嬰、公孫杵臼。

這個故事可謂是世人皆知，可謂是感天動地！古人的忠和義，真的要令後世人好好學習。當然，結合各種史料，這只是一個故事，是被藝術加工過了的歷史事件。趙氏滅門是真實的，但真實的歷史不應該是這樣的。雖然象史記這樣的權威史料記錄言之鑿鑿，但破綻實在太多了。

第一，史記趙世家關於這個故事的記錄居然是公元前597年，這個時間肯定不對。因為趙朔在公元前592年升任中軍佐，晉國卿級班子第二把手。公元前589年晉六卿班子名單中才不見趙朔，是因為趙朔是在公元前590年去世的。

第二，趙氏被滅門，說穿了是大宗被滅，是以趙盾、趙朔一脈這支小宗，因不堪趙同、趙括這脈的大宗的欺凌而採取的反抗鬥爭。由於小宗有著晉國公室的全力支援，再加上晉國公室晉景公也確實對趙氏大宗不滿，結果是小宗戰勝了大宗，並最終取代之。自始至終，趙氏根本沒被滅門，甚至連趙氏別宗邯鄲式都沒有受到牽連。

第三，屠岸賈以及屠岸家族確實是存在的，但當時晉國共有十二卿這樣一個龐大的執政團隊，中軍元帥欒書尚且年輕有為，屠岸賈最多也只是一個普通大夫，如果要滅趙氏這樣的大家族，晉景公不可能將這麼大的一個任務交給屠岸賈去做。

第四，根據故事的說法，屠岸賈滅了趙氏家族後，權傾朝野，這根本就是蝦扯蛋。除了晉景公，晉國最大的權力機構是十二卿級班子，屠岸賈算哪根蔥？

第五，根據故事的說法，晉景公荒誕無道，這更是蝦扯蛋。晉國曆史上，論君主作為的排名，晉景公算是靠前了。他自泌地之戰失敗後，善待群臣，掃滅赤狄，對齊鞍地之戰徹底征服齊國，將諸侯列國從楚國手中牢牢團結過來。而且自晉景公起，晉國開始東結吳國，抓住了楚國軟肋，從此在與楚爭霸中才真正一騎絕塵，遠遠將楚國丟在身後。單單從這一點上看，景晉公之武功令人稱道。

所以，真正的歷史應該是前面所述的那樣，趙氏大宗趙同趙括在小宗的趙朔去世後，不斷壓迫小宗，小宗代表人物趙莊姬費盡心機（甚至拿自己的身體去和大宗的趙嬰齊妥協），但實在沒有辦法了，只能求助晉國公室。晉景公藉機滅了趙氏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