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晉景公 第44節 趙氏孤兒（上）

由於晉景公取得了對齊鞍地之戰的勝利，收服了齊國。然後再收服了鄭國，並與吳國聯合打壓楚國，晉國之勢如日中天，晉景公便有了矜慢之心，寵用大夫屠岸賈。

這個屠岸賈就是晉國另一大家族屠岸家族族長，屠岸家族的舉起可以追溯至晉獻公時代，當時大夫東關五有一個家臣叫屠岸夷，因勇力過人為東關五所重用。驪姬之亂時，東關五是驪姬一黨，為驪姬立了大功，屠岸夷也跟著立功。

裡克平定驪姬之亂時，屠岸夷反叛了驪姬一黨，成了裡克的有臣之士。到晉惠公誅滅裡克時，屠岸夷反叛了裡克，成了晉惠公的忠臣。然後跟著晉惠公與秦國作戰，戰死在沙場。

也就是說，屠岸夷就是一棵牆頭草，哪裡風猛便順風而倒，見風使舵的本事舉世無雙。但不管如何，屠岸家族就此起來了，由於屠岸夷為國捐軀，晉惠公便提拔了其子屠岸擊為晉國大夫。

屠岸擊的見風使舵本事得自其父親真傳，雖然他是被晉惠公提拔的，但看看還是公子重耳厲害，便加入到了擁立公子重耳的一派，與朝中一些大夫聯合，成為公子重耳回國繼位為晉文公的有功之臣。

後來晉文公作六軍時，提拔屠岸擊為左行將。屠岸擊去世後，其子屠岸賈便成了族長。

反正這個屠岸賈家族就是一個反叛的典型：爺爺屠岸夷先是背叛了驪姬，投向了裡克；再是背叛了裡克，投向了晉惠公；父親屠岸擊背叛了晉惠公，投向了晉文公！

一路背叛，一路提拔，從一個士，到了晉文公、晉襄公時期，成為晉國十二卿之一！正因為如此，所以先軫、先且居、趙盾這樣的中軍元帥對屠岸家族很不不待見，連晉襄公也是不待見的。所以屠岸賈后來便基本沒有在晉國的春秋舞臺上露過臉。

到晉靈公時，晉靈公與趙盾之間的矛盾，讓屠岸賈看到了機會，便徹底倒向了晉靈公，參與了晉靈公暗殺趙盾的系列行動，當然，結果是都失敗了。

好在屠岸賈也沒有明著搞趙盾，趙盾因為晉靈公之死不想把晉國權力鬥爭給擴大，於是也沒去追究屠岸賈責任。於是，屠岸賈便逃過了一劫。

但屠岸賈並沒有因此坐在家裡吃乾飯，他從骨子裡頭恨透了趙氏家族，無時不刻在想著陰趙家一把，最好將趙家給滅了。

機會終於來了。前面說過，公元前586年，梁山大地震，山崩而堵塞了黃河。這對晉國來講是大事，屠岸賈看到了機會。他先是重重賄賂了太史，讓太史對晉景公說因為國內刑罰不公所以導致天怒。

晉景公很奇怪，問太史：“胡說，寡人即位以來，從不擅用刑罰，反而寬忍待臣，怎麼可能因此而致天怒？”

屠岸賈在一邊，故作思索道：“主公息怒，會不會是上天怪罪歷史公案未了之事？”

晉景公問道：“哪一樁公案？”

屠岸賈道：“還不是當年趙盾弒君一案？至今沒有一個說法。連國君都敢弒，先君成公卻不予以懲罰，反正把整個國政都交給趙氏，從而使趙氏愈加驕橫，國內各族紛紛依附，門生故吏遍佈晉國，不臣之心早就有之！

別看現在是欒書為中軍元帥，但自趙盾以來，咱晉國朝政還不是由趙氏在掌控著？十二卿裡，趙氏佔了三席，屢次對外用兵，都是趙氏在向元帥發難，導致失敗。

臣聽說，趙朔聯合趙同、趙括欲行謀反，趙嬰齊予以了反對，認為時機不到，所以被驅逐流亡去了齊國。臣認為，此次天怒而崩梁山，應該是在警示主公要當心趙氏了。”

晉景公本就對梁山崩塌心神不定，太史又占卜說是因為刑罰不公，屠岸賈此番分析頭頭是道，晉景公哪有不信之理？謹慎起見，晉景公專門找了欒書詢問趙氏情況。

欒書本就對趙氏有意見，雖然明知梁山崩塌與趙氏無關，但擅長權力鬥爭的他當然想趁機拔了趙氏這根大刺，於是便支支唔唔，順著屠岸賈差不多的意思作了彙報。

尤其是趙同趙括在泌之戰以及這次討伐鄭國與楚軍對峙一事的楞頭青表現，欒書還添了點油加了些醋。

這還了得？晉景公大怒，於是授權屠岸賈全權處理趙氏叛亂一事。幸虧當時世受趙氏之恩的韓厥在場，他暗地裡通知了趙朔，囑趙朔逃走。

趙朔不願含冤而逃，他對韓厥道：“先父為反抗先君靈公擅殺大臣而選擇了流亡，趙穿弒君，本與先父無干，天大冤枉啊。但既然主公有令，命屠岸賈屠戮趙氏，趙朔為族長，豈敢抗命？只是可憐夫人已有身孕，馬上臨產，如果生了個女兒那也算了，萬一是男嬰，萬望大夫您保全，以存趙氏骨血。”

韓厥泣道：“趙氏待我，如同再造父母，只是力單言微，無可奈何。公主乃千金之軀，何不先行送往宮裡，有太后照顧，量屠岸賈也不敢造次。若產下男嬰，以後長大成人，務必要報此仇。”

當天晚上，趙朔對夫人趙莊姬講了趙氏之災，囑咐道：“夫人今先入宮，若生下女兒，取名趙文，生下男兒，取名趙武。希望長大後滅屠岸氏，替趙氏報仇雪恨。”然後吩咐門客程嬰護送趙莊姬偷偷入宮。

第二天一早，屠岸賈便率軍包圍了趙府，將趙朔、趙同、趙括以及全族男女老幼，悉數誅戮。當時趙旃之子趙勝本也在趙府，與趙氏大宗趙朔關係交好，也在被殺名單之列，因為有事去了本族的邯鄲故得以倖免。後來聽說趙氏被滅門，流亡去了宋國。

屠岸賈清點人數，發現少了趙莊姬，便命人調查。得知趙莊姬懷有身孕，現在已在宮裡，便對晉景公道：“主公，公主馬上臨產，萬一生男，則是留下逆種，他日長大成人，必定尋思向主公報仇，請主公一定要三思。”

趙莊姬是晉景公的親姐姐，當然不在被殺名單，但屠岸賈所言也確實是晉景公所擔憂的。於是，晉景公對屠岸賈道：“那就等公主生產後再說吧，生男則除之。”

於是，屠岸賈安排專人日夜探望趙莊姬生產訊息。過了幾天，趙莊姬生了，而且是一個男嬰。趙莊姬又喜又憂，喜的是趙氏有後，憂的是兒子趙武很快便要被處死。她萬般無奈下，懇求母親保護。

太后成夫人便命令宮女對外宣稱趙莊姬生的是一個女兒，但剛一出生便夭折了，屍體已經處理掉了，然後令程嬰立即將趙武送出宮去。屠岸賈果然不信，帶人赴宮開展全面調查。

調查的結果是果然有一個男嬰被送出宮了，屠岸賈立即發出懸賞令：“有人若提供趙氏孤兒線索者，賞千金。若知情不報者，全家處死。”

白色恐怖下，程嬰很難既要藏好趙武，又要撫養其成長。他無奈找到好友公孫杵臼商議。公孫杵臼既是程嬰的好友，更是趙氏家臣，世受趙氏恩惠，早就在關注此事了。他問程嬰：“兄弟，你說撫育小主成長與為小主一死，這兩事哪件更困難一些？”

程嬰有些氣急敗壞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問這破問題，死又有難，難的當然是要將小主撫養成人啊。”

公孫杵臼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請程兄去做完這件難事吧，兄弟我去做容易的。”說著，他將自己的計劃對程嬰和盤而出。

程嬰雖不忍，但也是別無他法。他緊緊抱住自己的好兄弟，泣淚道：“兄弟請放心，為兄我發誓，一定將小主人撫養成人，待報得大仇，為兄便來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