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來(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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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重門,垂錦暮,我雙手托腮依偎在菱花隔扇窗下凝視,任時光在指尖悄然流逝,這樣的場景煞是愜意。仿若一副淡青淺色的水墨畫,靜等著情郎提一提筆尖將我印在畫紙上。一陣涼風襲來,聽得府裡的丫頭在屋簷下竊竊私語,原來院裡的迎客來一夜之間全盛開了,那鮮豔的紫紅色花苞綴滿在淺綠色的枝葉叢中,真懷疑是九天玄女昨夜將綵緞灑向花叢。
孃親說這樣好的日子,幾年都碰不到一回。
一眨眼,今年我已十六有餘,對著銅鏡微微一笑,紅暈如紅潮般凝成一線,拂向桃腮蛾眉,兩頰笑渦霞光盪漾。猶如早春枝頭含苞待放的豆蔻花般亭亭綻放,我想豆蔻年華說的便是我這個年紀。
爹爹總是說待我長髮及腰時,要給我尋個如意郎君,早早的將我嫁出去。每當此時我總將嘴角一噘,“你女兒定要嫁這世上最好的郎君。”
聽我說罷,爹爹心裡難免有些不捨,嘴上總是笑著應道,“好,好,我女兒要嫁這世上最好的郎君,那做爹爹的就給他尋這世上最好的郎君!”
在爹爹面前,我永遠是那個渴望並需要爹爹關注和呵護的小女孩。聽到爹爹要為我尋一個最出色的郎君,當即便笑逐顏開。只是我也清楚,這世間哪裡有十全十美的男子,而我範玉珍所屬意的男子,便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只是,這段時間不算太平,國有大殤天下喪。
先帝新殤,全國上下都在奔喪。我朝皇位繼承素來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況且新帝既是嫡子,又是長子。不一日從紫禁城傳出訊息,皇長子朱由校順襲皇位,改元天啟。
新帝尊先皇諡號“崇天契道英睿恭純憲文景武淵仁懿孝貞皇帝”,廟號光宗,葬於慶陵。
撫育新帝的昭妃娘娘被奉為太后,移居慈寧宮。
自古以來便是尊卑有序,先帝統共有七個兒子,皇長子朱由校已經登基稱帝,二皇子朱由㰒四歲殤,三皇子朱由楫八歲殤,四皇子朱由模五歲殤,六皇子朱由栩出生不久夭折,七皇子朱由橏出生不久夭折。
唯有皇五子朱由檢被新帝欽封為信王,移居瑁勤宮。信王殿下乃是先帝最寵愛的兒子,又是新帝唯一存世的親弟弟,自然成了朝堂上顯赫的權貴。
之後不斷有朝廷要員來府上與我爹爹寒暄,我靜靜的躲在門後邊偷聽。從他們的談話中隱約能窺探到,如今的朝堂已成三足鼎立之勢:當朝大太監魏忠賢獲皇帝欽封“上公”尊號,加持東廠提督,門下錦衣衛不盡其數。
其下有東林黨首趙楠星,兼文華殿大學士,領正二品吏部尚書職,為新一任的內閣首輔。
自然還有遠在福建的巡鹽御史周錚,據聞周錚乃是皇帝兒時伴讀,周家又久居鹽務這一要職,富可敵國。新帝登基得了周家的鼎力支援,因此周錚被皇帝特地從福建調到京都任戶部尚書一職,成為朝堂上伴君左右的新寵,一時風頭無二。
朝堂自此由這三黨把持,周家掌管錢糧和全國的鹽務;趙楠星主管朝中官員升遷,為朝廷選拔科舉有用之士;而魏忠賢則虎踞內廷。
正聽得入神,忽而覺得肩頭一沉,一雙玉手不知何時搭到了我的肩上,在我回望的瞬間便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噓,不要說話!”
我打眼一瞧,原來是姚寶兒姐姐來了。首入眼簾的便是姚姐姐一如既往的青黛眉,和不點而紅的香唇。姚姐姐自幼與我相熟,其父是從七品的光祿寺典簿姚宗正,在京城中終究是最末等的官職,因此家境較我來說要貧寒許多,如今只穿了身蓮青斗紋撒花襖,與我的絹紗金絲繡花長裙形成鮮明對比,不過我從未因此而疏遠姚姐姐。
她朝我笑道,“幾日不見,妹妹長的是愈發的標緻了。”
我也回禮道,“姐姐也是,姐姐還年長我兩歲,想必姚伯伯整日的在姐姐面前唸叨出嫁的事情呢。”
姚姐姐握住我的手腕,笑道,“不知妹妹可有中意的,姐姐先給你掌掌眼。”
我搖頭道,“姐姐又在打趣妹妹了,妹妹還沒有心上人呢。”
姚姐姐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的道,“好妹妹,你我要嫁就要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絕不落人於後。”
我目光一聚,用手指絞著姚姐姐的袖口問道,“但不知道姐姐心中,這世上最好的男子所為何人?”
她眼光向往的道,“那自然是當今皇上,這個世上最有權勢的男人。他要人生,旁人便不能死。他要人死,旁人便不得生。而且當今皇上初臨大寶,還並未納入妃嬪,若是能被選入宮中,那姚家便要光宗耀祖了。”
我卻不屑的道,“皇帝坐擁六宮,與我們他是唯一的夫君,與他我們卻不是唯一的妻子,便註定他不會一心一意的待我,我才不稀罕。”
姚姐姐見我這般倔強模樣,不禁遮臉笑道,“人各有志,你還不知道呢,皇上下旨召集各個官宦人家的子女入宮選秀。不日便要入宮,這其中便有範府,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選秀的事。官家的適齡女子必須先選秀,皇帝挑剩下的才能另行婚配。咱們女子的婚姻本就無法自主,婚姻往往是維繫家族榮耀的紐帶。”說罷便嘆道,“我父親希望我進宮出人頭地,從而為他的仕途助一臂之力的。”
我硬是倔強的道,“我才不去呢!從漢武帝的阿嬌、衛子夫,到唐明皇的楊貴妃,無一不因為帝王涼薄而心生芥蒂,從而斷髮斷情。又因觸怒聖顏被褫奪封號,打入冷宮。”
姚姐姐急忙拉著我的手勸道,“罷,罷,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今日我還想著拉你一同選秀入宮,看來只是多事。只是聽姐姐一句勸,選秀這事可不能由著性子來,若是違背了聖旨,禍及滿門。你且耐煩去見見皇上吧,權當走個過場。”
見我一時無語,姚姐姐又岔開話題道,“來了這麼會了,也不請我喝杯茶水。”
我忙將姚姐姐請到閨房,侍女扶崧還沒來得及沖泡新茶,姚姐姐見我案桌上留有中午沒來得及喝的一碗冰鎮酸梅湯,便端起來一股腦的都倒入嘴裡,酣暢道,“以前覺得你只會做這一碗冰鎮酸梅湯,如今才發現會做這冰鎮酸梅湯的只有你。這湯匙裡的酸酸甜甜,我是做不出來,也只有你有這樣好的手藝。”說罷便向我訴苦道,“珍兒,你知道麼,我的出身不高,父親官職卑微,又逢著家母早亡,哪裡能與京城裡的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小姐相比。”說罷又道,“姐姐真是羨慕你,京城裡達官貴人的千金都是被轎子抬進去選秀的,姐姐哪裡有你的這份福氣,我家中貧寒,這一身錦衣便是全部的家當,哪裡還坐得起轎子呢。”說罷又道,“相比於不知道差距在哪,這種明明知道有差距,卻無能為力的情況,才是最讓人感到無奈的。”
我即刻明白了姚姐姐的意思,以前姚姐姐都是一副端莊沉穩的形象,原來也有這般耍些小心思的時候,當下便爽快的應和道,“若是姐姐不棄,就與妹妹同坐一頂轎子裡,一起被抬進去吧。”
姚姐姐忙推辭道,“那該如何是好,這樣子不成體統的。”
我正聲道,“若是來日姐姐被冊為妃嬪,以後定是要被人詬病身份低微,入宮時連頂轎子都坐不起,是走進的神武門。”隨即便硬拉著她的手輕聲道,“珍兒無心選秀,若是能助姚姐姐一把,也算是不虛此行。”
姚姐姐感激的道,“若是我能當選,定是不忘妹妹今日的提拔之恩。”
不一會扶崧便奉了爹爹的命來尋我,我心中有數,大概是為了選秀的事來的。夜裡孃親也來勸我道,“官家女子都是皇帝先挑,只當他挑不中你,圖個新鮮,若不然你還要在閨中多留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