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姐姐既然喝了茶 ,氣可消了一些。”說罷對將要架出去挨板子的小勳子道,“還不快謝謝歆姐姐饒你一命。”

誰知歆淑女登時怒目道,“我何時說過要饒恕這個奴才了?”

我略微遲疑道,“原來是妹妹唐突了,姐姐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方才還說姐姐賢良淑德,難道要跟一個不懂事的奴才較勁,就不怕汙了姐姐的賢惠之名。”

這人素來霸道慣了,現下被我拱到風口浪尖上,怕敗壞了這個賢惠之名。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猛地將手裡茶杯一撂,“哼”了一聲走去了別處。我對這名內監道,“快起來吧,以後做事要當心些。”

這名叫小勳子的內監不知是不是被嚇怕了,也不做聲,只是朝我感激戴德的磕了幾個響頭。靜姐姐把我拉到一旁道,“你呀,何必要管這個閒事?”

嫣姐姐在一旁嗤笑道,“你還不清楚她的為人,珍妹妹天生愛打抱不平。本以為入宮後會收斂些,我瞧著脾氣秉性竟是一點沒改!”

靜姐姐嘻嘻一笑,拉著我的手道,“這位歆淑女好不要臉,孝慈高皇后乃是洪武年間人,距今相差二百餘載,如今她卻以姨母相稱,一口一個姨母,也不怕折了她的陽壽。也只有你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恭維她,叫她進退不得。”

此時皇帝早已攜太后在一陣簇擁下朝我們踏步走來,我們都朝皇帝和太后施禮。皇帝和太后居正中央上座,我們分別位列兩側。待諸人都入席後,皇帝專對我道,“餓了吧,朕這裡有湖北呈上來的上等栗子,你來嚐嚐。”

我抿嘴笑道,“湖北又稱慄之都,向來是盛產栗子的,皇上說是極品,那定是好吃的。”見王體乾手持景德鎮描金多子盤,盤子裡擱置了些鬆散的栗子,顆顆光滑飽滿,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我隨手撿起一顆栗子來,這小東西果真如皇帝所言,顆顆飽滿圓潤,放在手心裡沉甸甸的,是有些分量。只是指甲被鏤金護甲套著,多有不便,只能由卿黛幫我剝開一粒,剛含在口中,臉色突然為之一變,“嗯?”了一聲道,“怎麼是生的?”

皇帝微帶躊躇,隨即坐在寶座上撫掌大笑起來,“對對,生得,生得。”

我心下一沉,猛的反應過來,“栗子”通“利子”,他的寓意再明顯不過了,見被他“算計”,只覺得面頰像殿前燃燒著的蠟芯般灼灼的,胸中憋氣,含羞的道,“皇上又在取笑臣妾了。”說著就要吐出來,他急忙喊道,“不能吐,要嚥下去,嚥下去才能生得。”

座上眾位妃嬪皆是莞爾一笑,王體乾也附和道,“小主,這栗子是可以生吃的,尤其是湖北的錐慄,您瞧瞧這果肉如珍珠般光滑,亦被人稱作珍珠慄,入口綿綿,小主還請細品品。”

聽他這樣說,我復又細細嚼了嚼口中的栗子,果然有股沙沙的感覺,只是第一次吃生的,心裡還有些不適應。沁淑女見我如此盛寵,心裡有氣,也朝皇帝撒嬌道,“皇上怎麼只賞珍姐姐,也太偏心了些,嬪妾也想吃一粒,為皇上生的皇嗣。”

皇帝坐在正中央位置呵呵一笑,“那就也賞你一些。”

王體乾復又把描金盤端到沁淑女面前,沁淑女忙不迭的掰開一粒直接生吞了下去,口中卻似有異物感,越嚼越覺得味道不對,侍女荷絛急急道,“小主快吐出來,這顆果實中遭了蟲眼了。”

只見掰剩下的空殼子裡有一團烏黑的蟲卵,那母蟲定然是在自己口中,頓覺胃中一陣翻騰,噁心極了。沁淑女張不開嘴,也不捨得將這“利子”的御賜之物吐出,只得硬生生的吞了下去。隨即便憤憤的道,“混賬,難道要我將吃進去的皇嗣吐出來麼,你這無腦的賤婢。”

殿裡的妃嬪們都笑話死了,靜姐姐更是仰在桌面上大笑,肚皮都快漲破了,肚子都要疼死了。沁淑女狠狠的朝著靜姐姐一瞪,我將手搭在靜姐姐的手背,方止住了她的啼笑聲。皇帝憐憫道,“還不給沁婕妤呈上些茶水漱口!”

茹淑女也依樣畫葫蘆,獻了些親手炮製的話梅送到御前,誰知道遭到了沁淑女的當頭嘲諷,“姐姐不知道麼?任何的醃製品,用的果肉都是最差的,好的都送皇上和太后跟前了,也只有新鮮的才分的出高檔,你看看太后跟前何時斷過新鮮的瓜果。”

幾句話說的茹淑女臉色一變,忙欠身道,“臣妾有罪,不過給皇上和太后炮製的話梅卻是顆顆新鮮無比,嬪妾不敢欺君。”

皇帝卻道,“朕沒有要怪罪你的意思。”

恰巧此時萱淑女剛從殿外纖腰以微步朝我們走來,我細細一瞧這位宣淑女,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頭上倭墮碧玉梨花釵,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與歆淑女不同,這位萱淑女倒是嬌豔若滴,只是不知為何,雖然脂粉鋪面,總是感覺面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憔悴感。

皇上不喜歡歆淑女的容顏,更不喜萱淑女的父親,因此二人都不得寵。未入席面,萱淑女就請罪道,“嬪妾來遲了,還請皇上和太后見諒。”

皇帝半倚在座椅上,散漫的道,“怎麼來的如此之慢?”

萱淑女微微抬頭,“嬪妾知道此次宴席隆重,是頭一次拜會皇上和太后,所以特地讓尚膳監做了幾樣菜品供皇上和太后品嚐,去取菜時費了些時間。”

皇帝將目光從萱淑女的身上收了回來,手持王體乾奉上的一杯碧螺春含在口中,頭也不抬的道,“那菜品呢?”

承乾宮的侍女琉星將大漆嵌螺鈿雙層食盒提到御前,夾層放了兩道精心烹製的鵝肉。魏泠沁面無慍色,衝著萱淑女笑了笑,“看姐姐的樣子真是有心了!”

萱淑女急忙命琉星將食盒開啟來,將兩盤鵝肉各置在太后和皇上席面之上,皇帝登時臉色陰沉,指著盤子裡的鵝肉詢問道,“這是什麼?”

萱淑女連連說道,“這是嬪妾親手為太后蒸的鵝肉。”

皇帝皺了皺眉,語音犀利極了,“你說什麼!”

萱淑女以為皇帝沒有聽清,特地升了升語調,本來這大堂就靜謐極了,被萱淑女一喊回聲更為嘹亮,“這是嬪妾特地為太后準備的清蒸鵝肉,這白鵝是用鹿茸投食了三月餘才長成。”她還刻意突出了“鵝肉”二字,說罷便指使侍女琉星道,“還不快用筷子將鵝皮褪下,夾一塊鵝皮沾些醬汁請太后一品。”

皇帝離太后較近,還未等琉星將一筷子鵝肉遞上前,一掌重重摑在琉星的臉上,隨之琉星便重重的摔倒在御前。皇帝如此大動肝火,整個殿堂黯然失色。眾姐妹都慌了,琉星哪裡顧得上油膩的鵝肉浸汙了衣襟,直跪在御前求饒,這一巴掌好似摑在宣淑女臉上一般,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摑的懵了,慌忙中也忙下跪道,“皇上,不知嬪妾做錯了什麼?”

殿內的妃嬪都不敢言語,一齊下跪乞罪。見皇帝面含怒色,沉默不語,凌銳的餘光掃過萱淑女的臉頰,太后也面有難堪。還是嫣姐姐首先開口問道,“萱姐姐,你不知道太后從不食一片鵝肉嗎?未免太后忌諱,宮中千秋湖中放養的一群白鵝都稱為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