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崧卻擋在我的面前,抓著他凌空的手腕不松,執意不肯退讓半分,“我在小主身旁服侍多年,是你瞭解小主,還是我瞭解小主。”

二人誰也不肯退讓半分,在我的面前爭執起來。見小貴子頭頂冒著熱氣,鼻尖墜了幾滴汗水,不知是熱的還是被扶崧氣的。卿黛忙圓場道,“是否取下披風,不是小主說的算麼,你們難道要逾越本分,強拿小主的主意!”

卿黛說他們逾越本分倒也不過,她們便都賭氣不再言語,我方淡淡的道,“是有些熱了,那便取下披風吧。小貴子,別讓這披風徒增些褶皺,你現在就送回殿裡。”說罷便將披風取下,小貴子賠了十足的笑意,衝我諾諾的應著。隨即衝著扶崧輕輕一蔑,滿眼皆是得意之色。待他走遠,扶崧氣道,“小主你看,方才小貴子氣焰有多囂張。奴婢偏要折了他的面子,小主不知道這奴才平日裡多盛氣凌人,在咱們永和宮裡當差的,哪個沒有受過他的氣,如今竟敢當面對小主放肆。”

見我眉間稍怒,鬱然道,“小貴子的不安分我也略有耳聞,他仗著我得寵,私底下不知如何凌辱旁人。”說罷便神色一晃,凝神望著卿黛,“扶崧與我亦姐亦妹,我從未將她視為奴僕,還望妹妹以後多調教些。”

卿黛急忙施禮道,“小主言重了,小貴子他不敢對小主無禮的,只是之前聽人說起過,小貴子是司設監總管趙富琛的表弟,進宮之前便四處打聽哪位小主得勢,被趙富琛安排到了永和宮。”

她們隨我踱步緩緩前行,我只淡淡的道,“趙富琛為人勢力,他的表弟倒也不讓人意外。”

用過午膳後,只覺得身子乏了,便側身躺在紗窗旁的一張貴妃榻上,背靠一個絹紗彩繡靠背。涼風驟起,隱約覺得背上一陣寒風略過,又聽見一陣環佩清脆的響動,以為扶崧上前來了,也並未回頭去看,只吩咐“她”道,“將靠背往下挪一挪罷。”

來人方才將靠背往下挪了一挪,只是挪動的力度有些大,好似男兒應有的力度。我卻絲毫沒有察覺,繼續道,“再往下些,挨著腰間舒服些。”

他又往下挪了挪,然後攏了一條羽紗立狐披風披在我的身上,雙手按住我的雙肩,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這樣呢,是不是能舒服些了?”

聞聲我猛的一回頭,見皇帝正坐在貴妃榻的邊緣,報以溫潤一笑,親自為我除錯角度。王提乾躬身立於皇帝身後,還有卿黛等一干隨從,都不敢出氣。榻前人數雖多,卻極為安靜。他溫文如玉的道,“除了先帝,還從未有人敢背對著朕說話,你可是第一人。”

他的身影在日光的搖曳下恍如隔世,我神色猛然一凜,急忙起身行禮,“嬪妾見過皇上。”隨即便抱怨道,“皇上來了也不通稟一聲,好讓嬪妾早做準備恭迎聖駕。”

他卻平心靜氣的道,“朕看那些大臣們呆板的奏摺,看的倦了,所以想要去御花園散散心,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你這裡。聽你宮裡人說,你用完了膳正躺在榻上小憩,便下了令不許人打攪你的好覺。”

今日清晨化的濃妝早已淡去,懶起畫娥眉,兼之一直沒有梳洗,脂粉原是一直擦到後頸窩,如今也淡去了許多,便推諉道,“待嬪妾重新梳妝一番再來見駕。”

他坐在貴妃榻的邊緣用力抵住我的手腕,久久不願離去,“朕瞧著你就算淡妝也勝羅敷幾千倍”又道,“讓朕替你畫眉如何?”說著幽幽一笑,“閨房之內,夫妻之私,莫過於畫眉者。”

我臉上一窘,但還是含羞的點頭應了。皇帝又道,“餓不餓,朕叫她們時常在你宮裡備了些點心。”

我方發覺自侍寢那夜後,我宮裡的點心就沒斷過。

一連幾日,皇帝都要夜宿永和宮,於我而言是莫大的恩寵,於後宮姐妹卻是莫大的妒忌。這日接駕後,我起身極力推辭,“萬萬不可,皇上大喜之夜就冷落了眾位姐妹,如今理應去景仁宮陪嫣姐姐,嬪妾要做賢妃。”

皇帝只含笑看著我道,“什麼,你要做賢妃,那朕日後便封你為賢妃如何?”

我一時語塞,急忙推諉,“皇上,後宮素來遵從‘賢慧淑德’四妃,賢妃更是四妃之首。是嬪妾口誤,並無封妃之心。若是這話傳到了她人的耳中,恐怕又起波瀾。”

他按捺住性子,執意說道,“待明日再去景仁宮陪嫣貴人說話。”他又聳了聳肩道,“明日就是立春,朕要在交泰殿設家宴,到時候眾位妃嬪都會到。”

我輕聲說道,“是,嬪妾到時出席就是。”

心裡卻在憂愁,我的這份盛寵怕早已被各宮的姐妹們垂涎。可他他執意要留在此處,也罷。以前小時候孃親為哄我入眠,常在塌邊為我講述牛郎織女的悽婉愛情。我於兒時懵懂中,只感嘆世間的恩怨情仇如蜉蝣般,令人難以捉摸。如今深陷紅塵,對他的愛意早已烙在我的心頭,如殷紅的硃砂般難以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