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團建釣魚的趙心平,剛回家就看到了一個很影響胃口的畫面。

一個面目可憎甚至不算是人的怪東西,正瘋狂的襲向自己的兒子。而被砍的那位倒很無所謂,腦袋上插著電鋸,居然還把臉轉過來輕鬆的打招呼:“哦,你回來了。”

這畫面讓趙心平打了一個哆嗦,他右手扶著門框,左手食指指著小森林紀念版,低下頭來閉上眼睛和嘴巴使勁擠了一下,像是把翻湧上來的胃酸強壓了下去。

“把那個關上……公交公司的面試有結果了嗎?”

“還沒有。”景陽蹲下去操縱著沙盤旁的開關,順便躲避爸爸期盼的目光。

“怎麼這麼慢?”趙心平感覺有點異樣,彎下腰想要窺探兒子那刻意掩蓋的臉龐,“不是說兩天嗎?”

“實際上……”發現瞞不過去了,景陽皺著眉頭捏了捏大腿,然後心一橫也就老實交代了,“我沒去。”

“沒去!為什麼不去?這機會是我專門找人!”趙心平直起身來叉著腰,臉上倒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上班快要遲到了卻遇上洗手間被反鎖的焦急。

“我不想幹車場排程!”沒等趙心平說完,景陽倒氣鼓鼓的站了起來,“工資那麼低!鈴鐺嘴都能幹,哪有前途!”

“之前的天然氣公司是有前途,但人家又看不上你,做文化衫定製那家願意要你,你又說太累了堅持不了,”趙心平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手指深深的扣進肉裡,彷彿那掐的不是他自己的腰,“我看你也別折騰了,下週就到坦克鹿來上班!”

景陽對坦克鹿物流沒意見,但對在爸爸身邊工作很有意見,光是想一想那畫面,他就覺得耳邊似乎已經響起了如瓷器摩擦一樣無盡又刺耳的嘮叨。

“我不去!”窗外的歡慶聲讓景陽汲取到數秒的勇氣,他回絕的極其堅定,“要不然,你幫我租個房子,我還是回貝區去吧。”

“又來!回去有什麼好?銀門區工作是難找,那是因為這裡發達!印北深造又不是名牌高校,你的成績你也知道,左看不上右看不上,到了明年和應屆生相比你更沒競爭力了!先找個活做著,再跳槽也……”

景陽已經把小森林紀念版收好了,但現在他有點後悔,剛才那句衝動的心裡話過後,果然迎來了爸爸的長篇演講。

“好了,別叨了!”他不耐煩的揮揮手,把迎面襲來的長言短語全部打碎,推散到了空中,“能給點錢嘛?我要去新配節慶典了。”

“又要錢?前幾天不才給過嗎!”

“那不是用來買材料了嗎?你今天早上送的布丁難道是我偷的?”鯨魚出水時的呼吸聲都不如景陽現在的嗓門高,之前的幾個來回他多少有點心虛,但這句卻是絕對的理直氣壯。

“沒有!從今天開始一毛都沒有……”趙心平歪著頭,和看情敵一樣盯著床下只敢露出一角的小森林紀念版,“混了兩個月,天天就是玩遊戲看影片睡大覺,再給你錢就更不工作了!”

“摳搜。”景陽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他也不指望能從爸爸手裡撈到贊助了,翻了個白眼就衝出了門。

但街上的氛圍是張不和人商量的大手,縱使剛才的鬥嘴讓人煩惱,還是不由分說的把景陽拉進了節日的喧囂。

標準的新配節菱形旗無孔不入,從街的這一頭延伸到視線之外。牆體螢幕上的廣告今天集體放假,換上了‘新配節快樂’的巨幅標語,那每個字都有一輛卡車那麼大,鋪天蓋地,保證不留下視線死角。商超門口攬客的叫賣聲比平時響了數百倍,老闆們藉著勢頭把滯銷品打折之後又全都搬了出來,各家的音響都開足了馬力,混在一起,根本聽不出賣的是什麼玩意。

從家前往地鐵的路上,總會經過一家精緻的影院,此時穿著馬靴揹帶褲的工作人員正彎著腰半蹲在公示屏的後面。‘節日期間,每場8名幸運兒觀影全免!’,這誘人的讓利幅度不小,雖然公示屏的背景光還沒調好,但一大批對自己幸運度迷之自信的影迷就就已經聚攏在下方。

景陽也不自覺的湊了過去,但沒來得及細看影片列表,手背上就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清涼。

幾個滿臉都是顏料的年輕人,赤著腳剛從背後走過,他們的文化衫上全是文化人最不喜歡的癲狂塗鴉,景陽打賭自己如果敢穿成這樣,爸爸就敢把他倒立著拋進染缸。

這支很有個性的遊行隊伍手上握著好幾個盲盒噴,也不管周圍的人願不願意,遇見了就上去給一個熱情的印記。

景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印著一組精緻的發條,那淡淡的藍色隨著晃動還會漸變,在這個酷熱的暑假裡是一份很清涼的意外之喜。

而上了地鐵之後,今天的擁擠程度尤甚往常,什麼都不用抓,就會被五六個堅實的後背牢牢釘在原地。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氣息,雖然車上的空調系統已經超負荷執行了,但輕輕一吸,就會被獎勵一頓夾雜著汗味、狐臭味、煙味、和廉價香水味的免費套餐。那種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的感覺折騰著景陽,這節車廂就是審訊室,每個貌似無辜的乘客都在對他的鼻翼施加著酷刑。

到站之後,他邁著大步逃離了車廂,終於來到了銜尾蛇公園門口。

剛才的街道上已經很熱鬧了,景陽實在找不出什麼詞能形容眼前的人山人海,他絞盡腦汁,把“很”連續用了三遍,算是大概描繪出了心裡的感覺。

三隊無人機在門口的上空飛出一個橄欖球的軌跡,上面播放著慶典的音樂,雖然音量毫無疑問被放到了最大,但在嘈雜的人群中依然和靜音沒什麼區別。

除了不停地巡場播音,它們還要負重前行,機身的下方是一張薄如幕布的螢幕,正播著平約集合區輪值主席的賀詞,此外就是各區區長的祝福與明星們的輪流露面。無人機必須儘量飛成一個緊密的橫排,倒不是為了看起來整齊,只是為了讓畫面上那些高人一等的臉龐不產生任何褶皺。

而無人機的下方,摺疊式售賣臺佔據了路的兩邊,而它們之間微小的空隙也被遊客們用肉體填滿,以往還算寬闊的門口被堵得只剩下一條窄窄的走道,入口就像是一個放平了的漏斗,而且還像墊了多層濾網似的,漏的極其緩慢。

景陽不知道今天的進場為何慢的像在罰站,排了一會隊才發現,門口多了一道突如其來的安檢流程。

三個從頭武裝到腳的人正在周圍維持秩序,手裡拿著景陽眼熟卻叫不上名的槍械。那身帶著紅邊的制服和三角傘徽章時常可見,只有安平署的人會有如此的著裝。

而在大門的中間,還有個姑娘在圍著安檢儀不停地操作,遇到聽不懂通用語的遊客,她必須快速的切換提示音,在後面的排隊者開始罵街之前,把漢語,俄語,英語,西班牙語換著來一遍。

排了很長時間的隊之後,在景陽馬上就要站著入睡之前,終於輪到他進場了。

“能再開個門嘛,這速度實在太慢了。”站上儀器之後他忍不住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