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眠——趙靜柳番外(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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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趙靜柳。
“柳庭風靜人眠晝,晝眠人靜風庭柳”的那個靜柳。
爹說,女孩子家有個文文靜靜的樣子最好,恰好我又生在柳暖花春的二月天裡,他便念起了那句詩,給我起了個這樣的名字,大抵他的初衷,是想讓我成為一個溫柔沉靜的閨秀,方才配得上大雍宗室貴女的身份。
可惜長大後的我,既不太喜歡柳樹,也不想做一個困在所謂“知書達禮”束縛下的假人兒,說是靜,不過是寡淡又無趣的堂皇說辭罷了。畢竟娘曾經說過,人生在世,倘若只為了賢良淑德的空名聲,便要唯唯諾諾過一輩子,豈不是辜負了自己的好年華?
我還記得娘對爹說這話的時候,春光透過窗格子打在她妍麗的臉上,說不出的明豔動人,爹笑著罵她是個強詞奪理的狐狸精,娘便挽著他的臂彎巧笑道,偏生你還就喜歡我這樣的,更該打。
可如今想來,爹的期待,也許真沒錯。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一)鞦韆架上春衫薄
我是爹爹的第二個孩子,兄弟姊妹五個,除了大姐是嫡母所生,其他都是庶出。孃親生了我和弟弟文濤,另兩個也是姨娘生的姑娘。弟弟既是爹唯一的兒子,他自然喜歡的不得了。加上孃親又是他最寵愛的女人,愛屋及烏,這份喜歡便也連帶上了我,連他自己都說,柳柳是他的掌上明珠。
大姐平庸,性子也隨了她那呆木頭似的娘,對外只剩個嫡小姐的名聲。爹對她母女從來只是淡淡,大姐方才及笄,貴妃娘娘的堂侄看上她,想求了做填房,爹略加思索便應下此事。
定下來的那晚,大姐暗地裡哭得不成樣子,我在門外卻偷偷瞧見了,大娘竟還在勸她,你這也是去做正牌夫人,哭做什麼?往後得恭順賢德,聽你丈夫的教導,也記著為你爹多著想,貴妃勢大,往後多少幫襯著孃家。
哪有這樣的親孃?
我當時就想,我娘這麼疼我,必不會如此。
果然,大姐出嫁的那天,滿府紅綢鋪天,孃親躲在後頭,看那個四十好幾的新郎官耀武揚威,便汗津津攥緊了我說,娘出身不好,這輩子再得寵也是做了妾,但你不一樣,你是大雍宗室的貴女。柳柳你放心,娘不論如何,也要替你爭一爭。
全然不似平日裡容光閃耀的模樣,那一刻孃親豔麗的容顏染上了憂愁,她如同世上最普通的母親,懷揣一顆拳拳愛女之心,全心全意為孩子的未來考量。
果然年初我一及笄,娘便和爹說要替我尋個疼人的夫婿才是要緊,爹滿口答應,直道柳柳必得嫁作夫人。娘一聽便喜上眉梢,又替爹倒水,又給他捶腿,爹受用得很,又拉了我說,柳柳,爹孃必不讓你受委屈。
不受委屈,這確是我一生最該求的。
時雨是我堂叔家的女兒,每年總要來小住個幾天,年齡相仿的姑娘又彼此熟稔,她長得好看脾氣我也深得我心,每每她來了,我們便總要一處作伴。
火齊滿枝燒夜月,金津含蕊滴朝陽。
昨夜下了小雨,此時枝頭的石榴花開得正盛,花苞綻放,像一團團紅豔豔的火點綴在樹叢中,放眼望去美不勝收,而我和她,便一起藏在石榴花後瘋玩。
鞦韆蕩高,夏季的風吹過我的髮梢,又鼓起金絲赤紅的紗衣搖曳,讓我一瞬間覺得自己,彷彿就要變成翩然起舞的蝶,下一刻便能振翅高飛。
“高些,再高些!時雨,你再推高些!”我歡快地叫著,她便在我身後咯咯直笑:“不能再高了,再高你得摔下來了!”
我正想轉身笑她膽小,便聽遠遠傳來爹進門的聲音:“柳柳,快下來!青天白日的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我吐了吐舌頭,忙從鞦韆架上跳下來,含笑迎上去。
爹雖說著訓斥的話,調子裡卻軟綿綿的滿是寵溺:“你看看時雨,比你懂禮多了!”
“都怪爹,柳柳也是讓你給寵壞的。”我笑嘻嘻挽住父親的胳膊,“您老人家,如今只能自食其果啦!”
“臭丫頭,說話和你娘一樣刁鑽。”爹哈哈大笑,我不甘示弱:“那是和我娘一樣,都討你喜歡。”
說著話,嫡母已聞聲從屋裡走出來。她還是同平日裡一樣,穿著素綢的衣裙,人老珠黃的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夫君辛苦了,妾身已給夫君備了消暑的茶水,夫君要麼……”
“行了行了,等會兒還有要事。”爹瞬間起了不耐煩,皺眉打量她上下,“你也真是!又一身素,金釵都不知道帶兩根,別人瞧見了,還以為我趙成毅窮的連老婆都養不起,我好歹也是個宗室,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時雨有些尷尬,我偷偷朝她使了眼色叫她別吱聲,又拖住父親的胳膊撒嬌:“爹,我娘也給您準備了綠豆湯!我剛剛已經先偷喝過了,好吃的不得了。”
“還是你娘體貼。”爹點點頭,我嘻笑著把他往娘屋子的方向一推,回頭看了看呆在原處的那人,便拉著時雨繼續去玩兒。
可嘆可悲,恨只恨嫡母無趣又軟弱,而普天之下,哪個男人不喜歡風情萬種的美人兒?
她如何能和我娘相爭。
 二千里東風一夢遙
然而爹還沒替我覓到佳婿,便先帶回來一則晴天霹靂般的訊息。如今想來,造化弄人,老天爺要推我進漩渦的時候,不過輕抬了下手指,縱是骨肉情深,縱是故土難離,可我只是亂世洪流中的一片小小柳葉,終究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
“什麼!我不去!”
爹慘白著臉,把聖上的旨意緩緩道出,我騰地站起來,手中琉璃盞摔得稀碎,一杯甜米露灑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