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秦三世獻出咸陽

公元前二百零六年十月的一天黃昏，一陣緊似一陣的北風從關中平原上掠過，這時已經是初冬的季節，一輪白日搖搖欲墜，好像預示著大秦帝國的滅亡一樣，整個天空中也瀰漫著一股肅殺陰冷之氣。此時劉邦率領的楚國大軍先於天下各諸侯來到了霸上。

霸上即今西安市東的白鹿原，因為霸水而得名。這裡有一座小城邑叫霸邑，距離藍田縣約三十里，因為離咸陽較近，所以霸邑的規模和一些偏遠一點的縣城差不多。此時沛公興致很高，一心想西進。張良、蕭何卻道：“沛公勿急，既然百姓稱楚軍是仁義之師，不妨行仁義之事。”沛公問二位有何高見。子房道：“這裡距離咸陽已經很近了，您的十萬大軍如果再往前走，一定會引起秦人的恐惶，那些不明真相者也會逃離，況且困獸猶鬥，若是三世及秦國官員以死相拼，就會出現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您不如把兵馬駐紮下來，先派人前往咸陽招降秦國君臣，對他們以禮相待。三世素懷仁義心腸，一定會顧及各種因素而放棄抵抗，這樣既不驚動百姓，還能順利進駐咸陽。”沛公非常贊同，就立即傳令安營下寨，然後對張蒼道：“御史大人，您應該最瞭解秦國的情況，況且秦人對你也很熟悉。你可以擔任特使與酈、陸二位大人前去招降秦帝，看看他們是否願意獻出咸陽？”張蒼就接受了任務，和酈食其、陸賈拿了招降文書向咸陽走去。

夕陽西沉後，天空逐漸暗了下來。這時沛公及其將士們都站在空曠的營門前望著西邊的天空，他們看見那些難以捉摸的小星星也已經眨巴起了眼睛，彷彿在告訴人們以往的那個不幸時代的終結和另一個嶄新時代的來臨。而此時人人心潮澎湃，激動不已，那神秘的星光和夢幻般的夜空也令每一位英雄浮想聯翩起來。一些戀家的人就想象秦國若是投降了，戰爭就會結束，大家也可以回家了，也許就能過上平安幸福的好日子。又過了一會兒，蒼茫遼闊的白鹿原就已經被夜幕籠罩了，一切嘈雜的聲音也都安靜了下來，萬籟皆歸於平靜。

王綰殉國的訊息報到了咸陽，三世捶胸大哭，然後召集文武商議後事。可是許多官員這時都已經躲著不來上朝了，只有內史等幾個官員來到朝堂。三世已經到了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忽然韓談走了進來道：“陛下，咸陽有許多百姓扶老攜幼地向外奔逃，哭聲一片啊！”三世聽到此訊息，就雙臂僵直，已無任何法子可想。時間不大，又有官吏來報告，說楚軍已經到了霸上。韓談只好對三世道：“陛下，事情緊急，不如奔往隴西故地召集民兵，還可以憑藉隴山的險要來抗拒叛軍！”三世道：“故地的人民經常遭受戎狄的騷擾，秦國又對他們缺少恩惠，況且沒有軍隊護駕，若是前去必然要遭到不測！”忽然有人跑進來道：“陛下，劉邦的特使到。”三世幾乎是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沛公會派來使者。韓談就趕緊道：“既然他們派來了特使，不妨讓他們進來，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三世只好仰天大叫道：“沒想到嬴氏先祖創下的基業，要毀在朕的手上啊！”三世沉默了一會兒，就無奈道：“請楚國的特使進見吧。”

一會兒，張蒼等三人就走了進來，他們很有禮貌地行了君臣之禮，口稱陛下。三世見此，恐懼的心理一下子就消除了，他沒有想到被秦國人稱為叛賊的竟然是幾位文質彬彬的儒者，況且舉止得體，語言文雅，一點兒不像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尤其是張蒼，他還是秦國以前的官員。三世想到這裡，一種安全感頓時籠罩了全身，就問張蒼：“你們來此想要幹什麼？”張蒼道：“天下叛秦，罪過不在陛下，我們只是想事已至此，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若能放棄抵抗，協商辦理咸陽的交接手續，楚軍就不進城，也不會再驚嚇到百姓。”三世一聽，才知道他們是來招降的，便低頭不語。這時內史道：“陛下，您前幾日夢中之事就是秦國將亡的徵兆啊！現在咸陽的所有衛兵及官員加起來也不足一千人了，您就答應他們的請求吧！”酈食其和陸賈也說：“陛下，您已經盡力了，可是國家的興亡都是有定數的，況且劉將軍寬厚仁慈，他也不會為難陛下，請聽從大家的建議平安地交割咸陽的府庫、戶籍、錢糧，百姓也會稱頌您的賢明。”韓談見事已至此，只好道：“陛下，看來張大人說的也有道理，就答應他們的請求吧！”三世這時才徹底絕望了，只好痛苦地對張蒼道：“明天早晨，朕願意率領所有官員前往軹道迎接楚軍進城，到時朕將傳國玉璽獻給劉將軍！”張蒼等人就叩頭道：“陛下英明啊！”等到張蒼等人走後，三世就對韓談道：“現在就出示告文，告訴百姓，朕願意把咸陽獻給楚國，這樣百姓就不會再出逃了。”韓談抹淚，就答應著照辦了。

這天晚上，三世最後一次來到上林苑祖廟，他跪在先王的牌位前大哭道：“朕即位才四十五日，明天就要把數百年的基業拱手讓人了，請列祖列宗原諒朕的無能吧！只恨趙高誤國，國力已全部耗盡，朕也實在是無力迴天了啊！”三世說罷大哭起來，把眼睛都哭腫了。韓談就忍著悲痛把他勸回了咸陽宮。

次日咸陽市的上空，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燦爛的陽光灑滿了關中大地，人們已經感受到了一點溫暖，也開始了新的一天。沛公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提前率領將士來到了軹道。軹道離灞上約有二十里路，這裡設有長亭驛站，是專門接待過往使者和官員的地方，沛公到來後翹首以待。不大一會兒，就看見前方的官道上有一行白色的隊伍姍姍而來。沛公回頭對大家開玩笑：“你們都站整齊了，見了皇帝不要大驚小怪，不然讓人家笑話我們是鄉下人！”將士們笑著答應了。此時楚軍將士便列陣以待，任憑獵獵的北風將戰旗的旗角吹打在將士們的盔飾和臉頰上。

咸陽的百姓聽說皇帝要出城投降，就有許多人踅摸著前來觀看。他們來到軹道，見楚軍井然有序、軍紀嚴明，全然不像是盜賊，心裡就放心了。這時三世率領秦國的官員大約有一百多人，素車白馬，來到了沛公的面前，就恭敬地行禮。沛公和將士們也一齊還禮。相見禮畢，三世就把天子的六方印璽一一地獻給了沛公，包括那塊和氏璧雕刻而成的號稱天子之印的傳國玉璽，此璽印價值連城，還有咸陽令印。這就意味著三世把做皇帝的權力和整個咸陽城獻給了楚軍。

沛公一一驗收，然後交給官員保管。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冒出了一句：“大哥！殺了這廝！”三世的腦袋中嗡的一聲，所有的人也都吃了一驚。沛公一聽這粗嗓子，就知道是樊噲發出的，就回頭瞪了他一眼，道：“楚懷王知道我不會濫殺無辜，才命我入關。我如果殺了無罪的三世，百姓怎麼看待我？況且三世已經除掉了趙高，他有功於秦國，有功於天下，殺之不祥啊！”就對蕭何說：“我把秦帝交給你，你一定要保護好他，如果有人想暗算他，你可先斬後奏！”說罷就把自己的佩劍解下來交給了蕭何。蕭何接過劍，大聲道：“謹遵沛公將令！”樊噲頓時驚得目瞪口呆。三世見沛公如此，立即跪拜謝恩。沛公又對秦國的大臣道：“你們都是秦國的忠臣，現在跟在軍中，就做我的老師！”秦國的官員聽說沛公要他們做老師，都感激涕零地跪著謝恩。這時站在後一排的曹無傷，表情卻怪怪的，眼角似乎掠過了一絲詭異的笑。

突然一陣洪亮的鐘聲傳來，也不知是哪個道觀在撞鐘。三世聽到這聲音，就如同喪鐘一般，而沛公聽到這鐘聲，心裡卻是震撼，這是一種發聾振聵的聲音。他已經預感到一個嶄新的時代要來臨了，而他就是這個時代的領頭人，或者說是整個關中的新主人。因為從彭城出發時，楚懷王就有“誰先入關，就做關中王”的約定。這一響亮的口號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誘餌，吸引著無數為江山折腰的英雄，他們為了這至高無上的榮譽而不惜一切代價地向咸陽進軍，而沛公就是這諸多英雄中的佼佼者，也是今天的勝利者。沛公此時也就無法抑制內心的喜悅，然後率領軍隊繼續前進。

大家終於來到了心馳神往的咸陽市，楚軍看到眼前的一切時確實都驚呆了，原來這裡到處都是高大雄偉的建築，什麼宮殿廟宇、亭臺樓閣、彩屋畫廊無不精雕而成，尤其是那無與倫比的渭水虹橋，更是震撼著人們的心靈，大家的眼睛幾乎被這童話般的世界搞得眼花繚亂，因為每一處的景緻都吸引著他們的眼球。這時奇蹟出現了，整個咸陽萬巷皆空，百姓全部點著香案跪在道路兩旁迎接楚軍，迎接沛公進城。沛公就不時地向百姓揮手致意。大軍來到了城下，沛公就下令把軍隊駐紮在城外，只帶了幾百人進城。可是此時軍士都要掙著進城參觀聞名天下的咸陽宮。沛公就笑著說：“這麼多的人畜，每人撒一泡尿，拉一泡屎，還不把咸陽宮裡的美女給燻死了！等我查驗完府庫，再分批讓你們參觀。”大家聽了這話，不禁開懷大笑。

沛公就在子房、蕭何等人的陪同下來到城中，他們看見內城的城牆都塗了顏色，就跟彩虹似的，沛公就奇怪地問為什麼要用顏料塗城。秦國的官員回答：“這是以前二世皇帝害怕盜賊爬上城牆，就用侏儒優旃之計，用漆塗了，想到牆體光滑了，盜賊就不易爬上去。”沛公笑著問：“這盜賊是指我們楚人吧？”說話的官員趕緊趴下請罪。沛公大笑道：“是盜賊還是良人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們把皇帝看成是怎樣的人。”秦國官員就唯唯諾諾。沛公又接著說：“我以前來此出差，有幸能看到始皇帝出巡回來時的場面，那氣派可以說是相當壯觀喲！”樊噲笑道：“大哥，你是不是被人家擠在旮旯裡偷看哩？”夏侯嬰插話道：“我和大哥大大方方地看，誰說是偷看？”沛公道：“偷看倒不是，只是混在人群中。偉大的始皇帝那時若能看出我今天要來佔他的宮室，他非殺了我不可！”沛公又對張良道：“還是先生行啊！我見到始皇帝也只有羨慕的份，不像您啊，卻給他扔去了一個幾十斤重的大鐵錐！哈哈，先生才是山東最早的反秦英雄！”

大家說笑著就來到了咸陽宮門前，只見十二尊高大雄偉的銅巨人依然矗立在宮門的兩側，就好像是迎接大家似的，對圍觀的人們沒有絲毫的敵意。張良看著銅巨人道：“偉大的始皇帝把天下的兵器都銷燬了才鑄成了這些銅人，其目的就是防止有人造反，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陳王卻是斬木為兵，揭竿而起的啊！”張良此時翻滾的思緒也猶如潮水一般，他起初懷著狹小的復仇心理走上反秦的道路，只想用搏浪沙的一擊而達到復仇的目的，可是他失敗了，此後就隱居在下邳，然後痛定思痛，用十年的時間磨礪了堅強的意志，後來終於走出了下邳，和劉邦在留地相會，他們從此風雲際會，就投身到了轟轟烈烈的反秦潮流中。他不光眼界恢宏，而且懷有拯救天下的儒家理念，並且奉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堅強決心，終於輔佐大智若愚的劉邦完成了入關滅秦的使命，成就了蓋世奇功，也完成了圯橋老人交給他的艱鉅而光榮的任務。

蕭何的心中也是難以平靜，他開始也是懷著一顆善良而仁慈的心腸，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可是事與願違，秦國的x政激起了天下人的不滿，他早就看透了秦國不會長久，遲早會走向滅亡，所以在沛縣拒絕了張蒼的推薦，後來陳勝起兵，他又以高瞻遠矚的眼光看出了起義的偉大力量，終於決定擁戴有長者之風的劉邦做首領，投身到起義的潮流中，經過了三年艱苦卓絕的浴血奮戰，終於戰勝了強敵，結束了一個時代。

劉邦作為軍隊的統帥，他更是廣佈仁義，雖然缺乏宏大的謀略，可他胸懷寬廣，對人能禮賢下士，視張良和蕭何為股肱，又集思廣益，能聽取各方面的建議，再加上各位將士的奮勇拼殺和諸多謀士的精心策劃，終於完成了歷史賦予他的使命。他和他的文武將領都將成為中華民族的驕傲和歷史偉人而名垂千古，他們永遠值得後人推崇和景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這時在金碧輝煌的咸陽大殿前，到處都是翻卷的赤旗和攢動的人頭，將士們也都盡情地欣賞著這個偉大而神聖的地方。那些長年居住在這裡的宮女也開始走出了宮門和大家一起狂歡。咸陽宮沸騰了，咸陽市沸騰了，所有聽到秦國滅亡的人們全都沸騰了。秦國從公元前九百年由非子建國到秦始皇統一天下，正式稱皇帝，再到秦三世子嬰而亡，歷經六百九十四年。這部講述英雄前賢和勞動人民在苦難面前，不畏強暴，奮起抗爭，最終推翻x政的故事也到此結束了。

詩曰：

秦關蕭瑟動高秋，枉矢西飛勢未休。

十二金人迎鐵戟，三千粉黛下瓊樓。

崤函不阻山東亂，渭水難停日夜流。

異代都出陳後主，關河空有帝王州。